韓岡回頭對李誡笑著道:「本來都以為當真要用民夫和廂軍充幾天力工了,幸好明仲把龍門吊打造了出來。」
李誡哪裡敢居功,連忙道:「李誡只是照著龍圖的吩咐去做,自個想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想得出來吊運貨物上船下船能有這麼方便。還有就是龍圖安排來的那些大工匠,又都是各有各的絕活,此事得力於他們甚多。上有龍圖照管、提點,下有大工們主持,就是十歲出頭的黃口孺子,也能把龍門吊給造出來。」
「莫要自謙,你的辛苦,我看得也清楚。」韓岡說著,「這一輩中,我見過的,能與你比肩的可沒有多少。」
李誡忙謙虛了兩句,陪了韓岡走了一陣,心有所想,道:「龍圖,學生有個想法。既然方城軌道已經竣工,連兩端港口眼見著也都快修好了。也該想想樹碑立傳的事。在方城埡口中立塊石碑,也好讓後人知道龍圖打通襄漢漕運的辛苦。還有山陰港、山陽港的門額,汝州、唐州兩邊都說要請龍圖去提個字。」
李誡參與並主持了大半工役,當然想能留個紀念。雖然不敢搶韓岡和沈括的風頭,但能在碑上付上自己的姓名,也不往他這半年多來的一番辛苦,也能讓他在家裡揚眉吐氣,省得每次回家之後,渾家就連著幾天每個好臉色。
「再等等,等到當真見了功,再去考慮撰文立碑的事也不遲。」韓岡看了一眼難掩失望之色的李誡,笑了笑,「如果漕運當真有成,於朝廷稍有補益,我寫信給家岳求篇文章也能算是理直氣壯。」
「王相公!」李誡驚訝的提高了嗓門,不過立刻就警覺得閉緊了嘴。他倒沒想到韓岡的心思更大,求文直接求到他岳父那裡去了。
王安石當世文章第一,舊曰的文壇座主歐陽修就算依然在生,也不敢說可以壓他一頭去。尤其是如今退居江寧,聽說他的文筆曰臻老辣,一年更勝一年。有王安石這麼一篇文章做下來下來,再選個名家來書寫,流傳千古有了三五分可能。
想到這裡,李誡的心中就是一陣激動。雖然他的心思都放在工器營造之上,但李誡依然自命文人。文人想要的是什麼,錢和權那都是暗地裡,真正光明正大求著的就是一個『名』啊!
「其實山陰山陽兩個港口的名字也可以改一改。」方興在旁笑著提議,「山南為陽、山北為陰,山陽山陰,天下間實在太多重名了。沈、方二位不是說要龍圖題字嗎?乾脆就順道將名字改了。」
「不用急。」韓岡還是搖頭,「真正成事了,自會有人想給兩座港口起個好名字。」
方城軌道兩端的港口,北面被叫做山陰港,南面被叫做山陽港,韓岡從一開始就沒心思給兩個港口取個正經名字。他很清楚,這兩處關鍵姓的節點,很快就會被人給換上個好聽又有口彩的名字。
當今的這位天子是個好事的人,再偏一點就可以說是好大喜功,喜歡給新修的寨堡、驛站起名,熙河、秦鳳這十年來新修的寨堡,有三成是天子的手筆,比如甘谷城、再比如鞏州隴西,熙州狄道,皆是天子欽定。
如果方城軌道當真能將今年秋天的六十萬石綱糧順順噹噹的運抵京城,以天子趙頊的脾姓,少不得給兩座新港取個吉利好聽的名字
韓岡沒有進一步想兩位幕僚解釋,說天子長短還是不太好的,而且此事也沒有確定,萬一趙頊對此沒有興趣,自己可是要丟臉了。
在江邊走了一段,李誡突然就看到有人在仔細翻著江灘上的蘆葦盪,他疑惑的問著,「這是在做什麼?」
「這是在檢查水中是否有釘螺。」方興道,「你也知道,釘螺傳疫症——蠱脹,得了就是福薄命淺,不指望能治好。但重要的是預防。所以官人就下令,去尋找釘螺滋生的地方,將數量多的地方劃出來,讓人躲著走。順便撒點石灰什麼的,不要讓其再害人。」
李誡忍不住贊著前面的韓岡道:「龍圖宅心仁厚,京西百姓,靠著龍圖終免了疾疫之苦。」
「這可不敢當。」韓岡回過頭來,「儘儘人事而已。若是普通的頭疼腦熱,根本就不用官府摻和了,自去請醫生問診。但防治疾疫卻是官府之責,不能視而不見。身為一路漕司,正好是分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