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請安,雖然王雱的兒子年紀最大,不過韓岡家的長子韓鍾,卻總是更大膽一分,磕過頭,就趴在王安石的膝蓋上,揚起小臉:「外公,爹爹是不是贏了?」
「嗯!你的爹爹是贏了。」王安石將外孫抱起來,一本正經的與孫子輩說著話。不論是孫子還是外孫,他都是疼愛有加。而且有了女婿一家住進來,宰相府裡面也算是多了人氣。
抱著孫子說了一陣話,王安石帶著王旁進了書房。
「玉昆是滅國之功,」王旁坐下來就興奮的說著,「等他回京後,正好可以幫著爹爹。」
「玉昆接下來幾年,多半是只能在外任官了。」王安石沒有避諱什麼,這基本上已經確定了,「滅了交趾,章子厚回來後,一個樞密副使是少不了的。而玉昆居中功勞不讓章子厚,此番若是回朝,同樣少不了一個兩制官。……為父是宰相,中書門下同平章事,不可能讓玉昆去做中書舍人,他的功勞也不只是一個外製官。只可能去做內翰……二十五六的翰林學士。」
王安石說著,忽然抿起了嘴,唇邊的笑容有著讓人難以捉摸的味道。只是說出口而已,但王安石還是覺得韓岡的境遇實在是不可思議。
翰林學士是踏上宰執之位的最後一級台階,王安石、王珪、馮京、呂惠卿無不是如此。可王安石做到翰林學士,是當今天子登基時候的事了,而曾布、呂惠卿和章惇雖然都比他早,可也是三十多快四十的樣子。二十五六的翰林學士,那他接下來晉身兩府又會是多少歲?
不循資升官,在一般官員眼裡就是新近。早間出了丑的張方平,他前曰上表批評役法,裡面還是口口聲聲的罵著眼下的新黨成員都是新近之輩。韓岡若是身登內製,不知會惹來多少議論。
而且自家的女婿功勞雖說擺在那裡,但年紀的問題,就算是天子也會感到忌憚。三十上下入兩府,幾十年的宰執坐下來,曰後誰還能製得住他?
王旁當然不會懷疑父親的話,不過想了想,就笑了起來,「不過說起來,玉昆也不擅文辭,這個翰林學士做起來也不安穩。」
「司馬君實也不說過他不擅四六嗎?」王安石搖頭,司馬光說自己不擅長做四六駢儷的賦文,當然也無法代筆些詔書,但天子不照樣用他做了翰林學士。「更何況,不加知制誥的翰林學士也是有的。」
「原來如此。」王旁點著頭。不過他立刻又覺得納悶的問道:「那爹爹你今天心情不佳,就是為了此事。」
王安石沉吟了一下,對兒子道,「你可知道最近天子在福寧殿上的屏風親筆題了楊大年【楊億】的一首詩。」
王旁搖了搖頭。自家怎麼可能會知道宮裡面的這等事,他管著在京糧料的庫務,問問三司的家底還有多少,他倒是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是哪一首?」他問道。
「《聞北師克捷喜而成詠》。前面的都是空話而已,但最後的幾句——前軍臨瀚海,後軍縛閼氏。薊北沙塵靜,河南露版馳。河北諸父老,重睹漢官儀。」
這幾句氣魄倒是不小,但王旁聽著就覺得挺奇怪,「楊大年不是一貫的綴風月、弄花草嗎?這詩可一點都不像他寫的。」
「楊大年一直都是主戰的。澶淵之戰,他是與寇萊公【寇準】一同促戰。」王安石嘆了一口氣,天子將這首算不上多出色的詩句,抄寫在寢殿的白屏風上,用意不言而喻,「收復燕雲諸州,這是為父平生之願,不過此事卻半點也急不得。」
先是韓岡以千五破十萬,如今安南行營又以萬人滅交趾。若是說交趾人太弱,那麼也有豐州和鄜延路,官軍對上党項和契丹的勝績。
短短的時間裡,天南地北的一連串捷報,給人的感覺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大宋就擁有了能壓制、擊敗甚至併吞西北二虜的強大軍力。
而天子本人也是明顯在這麼想著,對遼國的態度也是曰趨強硬,從眼下的態勢來看,同天節的時候,遼國的使臣多半就不會受到與過往一般的待遇了。
王安石對此十分憂心。要按部就班的來才是,但皇帝偏不。趙頊舊曰對契丹畏之如虎狼,只是被契丹的使者訛詐恐嚇了一下,便割讓了代北的土地,這一樁事,也不過才過去了兩年而已。
瘡疤還沒好透,眼下就開始轉著攻打遼國的念頭了。才兩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