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叔父,昨夜可是與大王並諸位重臣徹夜長聊治故齊地之策乎?」
嬴成蟜沒有回答,而是提醒道:「汝當稱父王!」
嬴扶蘇不解的說:「然!夫子教侄兒,於禮當稱大王!」
嬴成蟜笑而搖頭:「除卻大庭廣眾、群臣皆至之際,扶蘇有幾次聽聞乃叔父喚乃翁為大王?皆稱大兄也。」
「乃叔父此舉不合禮乎?自然不合。」
「然,汝可見乃翁因此動怒?汝又可曾見有朝臣因此而攻訐乃叔父?」
「皆無有也!」
嬴扶蘇誠懇的看著嬴成蟜道:「諸夫子皆以為叔父乃是君子,只是行舉之間多有無禮之舉。」
「諸夫子時常為此扼腕嘆息,以為實是因叔父少時無有大儒教誨,方才致使叔父君子之風有瑕,更以叔父教侄兒。」
「叔父對於大王的稱呼,亦是諸夫子以為不妥之處!」
嬴成蟜反問:「那為何不見汝夫子來勸諫乃叔父?」
嬴扶蘇陷入思索。會否是因叔父太過於能征善戰,所以夫子們才不敢勸諫叔父?
但,夫子們皆是敢為大義而死之士,又怎會怕死!
既然如此,諸位夫子又為何不曾勸諫叔父?
嬴成蟜自問自答道:「因為他們很清楚,若是乃叔父如禮法要求的那般首重君臣之禮,彼趙攻咸陽之際,乃叔父便合該遵乃翁之令,保守行軍,準備登基。」
「若如此,則乃叔父當為秦王,而乃翁早已殞命沙場!」
「此為乃叔父所願乎?此為乃翁所願乎?此為扶蘇所願乎?此為大秦萬民所願乎?」
嬴扶蘇頓時就緊張了起來,趕忙道:「皆不為也!」
嬴成蟜輕輕頷首:「然也!」
「若是汝夫子果真如此勸諫乃叔父,不只是會引得大秦上下皆怒,更會暴露出他們所奉行的禮法的弊病和薄弱!」
嬴成蟜直接用近些年發生的實例來舉例,說的嬴扶蘇的小腦瓜嗡嗡的。
年歲尚小,甚少接觸人間百態,只捧著聖賢書讀聖人言的嬴扶蘇不能理解人性的複雜和事情的多樣性。
以至於嬴扶蘇茫然喃喃:「禮法,是錯的?」
嬴成蟜點了點嬴扶蘇的心口,認真的說:「禮有用,卻有缺,法亦有用,卻也有缺,百家之言皆有用,卻也皆有缺。」
「學習學的不僅僅是百家言,更是在學分辨百家利弊之智!」
「君臣父子之禮本無錯,但乃叔父以為此並非最重。」
「東方諸國自詡深知君臣父子之禮,故齊卻為田氏所篡,公子小白與公子糾為王位搏命廝殺,此足可見君臣父子之禮不足以解萬難。」
「我大秦向來被東方諸國視作無禮之國,亦不重君臣父子之禮,但我大秦王室卻父子互信、兄友弟恭。」
「扶蘇當謹記,你我以及大秦王室諸子弟乃是因血脈之情、共同利益和同樣的追求方才凝聚在一起,願為對方、為大秦效死。」
「而非是因那勞什子禮的要求方才願依禮而待對方!」
禮制可以導人向善,也可以約束人的行舉,在嬴成蟜看來,君臣父子之禮有其缺陷,但卻依舊利大於弊。
倘若懷中坐著的人是胡亥,嬴成蟜反而會向胡亥大談特談君臣父子之禮,用禮法去壓制胡亥心中的惡。
然而嬴扶蘇本就內心善良老成,且對禮制過於看重,甚至是將禮制推崇到了一個它本不該有的高度,嬴成蟜便不得不告訴嬴扶蘇,禮制只是一個還算趁手的工具,而不是全部,更不是目的,扶蘇更應該追求的是最質樸真摯的情感!
嬴扶蘇低著頭沉吟許久後,仰頭看向嬴成蟜發問:「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若兒臣視君如君,則君視臣如臣,若兒臣視君如父,則君視兒如兒。」
「侄兒此言,對否?」
然而嬴成蟜卻真誠的看著嬴扶蘇說:「乃叔父與乃翁終究不同。」
「勿論扶蘇喚乃翁為父王亦或是大王,乃翁皆會視汝為子。」
「只是乃翁少時並無父王伴於左右,不知身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