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府中。
王珪因身體不適未參加大慶殿裡的宴會,不過他也沒閒著。
他的兒子同知太常禮院王仲修及少子王仲嶷都坐在院中,一臉喜色。
「父相高見,昨日咱們趁低買了十萬貫交子,今日蘭州告捷漲了三成,如今已盡數拋出。」王仲嶷言道。
王仲修有幾分不滿道:「我以為拋得太早,若是手筆大一些,明日後日怕是漲得更多。」
王珪道:「我看此間倒是正好。不要貪得太多,要知道留一些給別人。」
「是,父相。」王仲嶷見父親支持自己很高興,笑道:「孩兒還留了五百貫交子在手裡,算是存個念想。」
王仲修笑著道:「父相,這一進一出便是三萬貫。這來錢倒是容易多了。之前得知西夏八十萬大軍攻蘭州,咱們三哥兒在交引所里大手筆沽空交子,也賺了上萬貫。」
王仲修三弟為王仲山在交引所里大手筆賣空。
因為交引所是次日交割單子,所以經常有人利用提前得知消息的機會故意作空,大手筆賣空後,在第二日交割前交子暴跌之後再買入以賺取差價。
王仲修笑道:「以往提心弔膽攢些錢財不易,哪知往交引所里去一趟如同撿錢一般。」
王珪聞言蹙額道:「你們適可而止。」
「我為相多年,最後不免要為子孫留個念想,宦海沉浮便這麼走了,多少心有不甘。但是」
王仲修道:「爹爹世風如此,這天下為官之人,有哪幾個不往自己兜里摟錢。不過孩兒心底有分寸,知道什麼錢該拿,什麼錢不該拿的。」
「吃肉之餘,也給別人留口湯喝。」王珪道:「你們既懂得不拿錢財在外切莫招搖便好。出風頭的事讓給別人,咱們抓住一些實實在在的好處才是正經。」
二人都是稱是,知道王珪暗指得是章越今日撇下自己率百官朝賀的事。
不過二人並相,其中自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另一個時空歷史上王珪的兒子王仲山就是秦檜的岳父,他將女兒嫁給秦檜,僅陪嫁就給了二十萬貫。
王仲山,王仲嶷身為大宋的官員出任知州,在金兵打過來後,毫無氣節地降金。
而秦檜拜相後,又給這二人洗脫罪名,重新任官。
王家果真沒有召錯這個好女婿。
王珪閉目養神,靠著交椅上一晃一晃,他有種預感日後新舊黨爭將無可避免,而官家的身子又不太好,到時候自己身居台上,可能無法順利下野。
與其謀國,倒不如退下來實實在在地為自己謀一些好處,留給子孫才是正經。
花無百日紅,居安思危的道理,王珪是清楚的。
而大慶殿裡,祝捷宴已經開始。官家本還要賜酺的,但被群臣所勸止了。
與宴官員有上千之人多,官家御座坐北朝南高居殿上,東側擺放著酒樽酒具,西側則是擺放著餐食的御茶桌。
章越因蘭州大捷之功,與天子同階而坐。
殿下東首是文臣,西首則是武臣,皆按與官家親疏或官位大小,從高至低而坐。
這個席位章越第一次坐,以往宮中大宴時,章越見到韓琦、富弼、王安石都曾坐過這位置。但今日王珪不在場,章越卻得居此位。
幾乎每次宴會自己的位子都有調整,從最早坐在殿門邊一路坐到了天子身邊。
這還是自己釋褐時官位頗高之故,至少兩側的朵殿和廊席還從未坐過。
盛宴之下,樂工敲打著曲樂,台階之下滿殿都是身著吉服的官員。
看到百官紛紛向官家和自己祝酒,章越神情突然有些恍惚,他想起當初為卑官時,一日與蘇軾共同赴宴。
宴上都是歌功頌德之詞,但在下面蘇軾對自己咬耳朵道:「何為太平盛世,唯有敢陳擊壤之音時,方是太平盛世。」
章越當時聽了心底一陣陣快意,還笑罵蘇軾實在刁鑽。
擊壤之音就是擊壤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這是堯舜時廣為流傳的歌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