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門外,正是檣帆卸泊,百貨登市的時候,船頭岸邊燈籠燭照,如同白日。
好一副繁華景象。
來人者是一名三十餘歲的陳姓男子,穿著一襲布衫,手持摺扇,看得出是作儒商打扮。
章越看著對方奉上的禮單道:「閣下送錯人了,我並不稀罕這些。」
對方道:「我知這些價值連城之物在如今的章公眼底不算什麼,但只是聊表敬意,若章公不喜歡,我明日將這些贈之靈隱寺,請他們施給本城窮苦百姓。」
章越笑道:「這是閣下的錢財,至於怎麼花當然是悉聽尊便。」
對方笑道:「章公真是我僅有見過的官員,在下尊敬章公為官,只是不敢壞了規矩而已。在下聽說過一句話,要將從商當作官來為之,而將做官當作從商來為之,不知對不對,還請章公指教。」
章越笑了笑,這何嘗不是一等諷刺。
章越道:「是啊,從商不知拜哪路神仙,過兩天就關門歇業了,當官要到處使銀子,因為財能通神嘛。」
「所謂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銀子嘛。」
章越點點頭,對方道:「章公,我有幾句心底話唯有道給您這樣的君子聽」
章越聞言點了點頭。
泊船上十七娘披衣而出,看著章越剛剛送走了對方。
十七娘不由好奇上去詢問章越道:「官人,到底是何人,你足足見了一個時辰?」
章越笑道:「是一個女扮男裝的人,特意到船上來尋我私會。」
十七娘聞言笑了笑道:「官人說笑了,你的為人,妾身還不知嗎?」
十七娘話雖這麼說,但仍是朝對方遠去的背影那擁目光深深一瞥。
看著十七娘有甚…探究的目光,章越還是決定『坦白』道:「是一位陳姓商人,算是蘇浙當地一位豪商。」
頓了頓章越補充道:「算是一個難得一見的人才。」
十七娘問道:「商人?如此可是求託庇?」
章越道:「我以為他看中了棉田和棉布生意,想要我引薦,但其實並非如此。此人今日是來投石問路的,不過可惜了,商人終究是商人,難以突破他的層次。」
十七娘笑道:「官人他特意求見你,你何必如此說他?」
章越道:「我何嘗說他呢?只是哀嘆而已,你說士農工商,要想出人頭地唯獨讀書一條路,至於其他經商再成功又如何?地種得再多又如何?手藝再巧妙又如何?」
「他們被困在其中了。這千條路萬條路說到底只有讀書一條路,豈不是他們的悲哀,也是朝廷的悲哀。」
十七娘道:「官人你既讀書而仕,官拜三品,這些不是你當想的。」
章越道:「不想不行,我心底有氣,變法七年,當如大禹治水,當疏而不是當堵,或者說既堵既疏,但我只是見得堵得沒見其他。」
十七娘小手拉著章越的手道:「官人,你這次進京切要謹慎說話。如今沒有韓公在朝了,我爹也是勸你此番謹慎。」
章越長舒了一口氣道:「我明白,只是看不得這些。」
船次日離開了杭州一路北行,章越沿途之上見得不少江船從北往南。章越打聽之後知道契丹突然興兵進入代州,民間傳聞契丹要大舉南下,河北不少富裕人家都是攜家帶口的南逃。
章越看得時事如此,更添了幾分憂心。
樞密副使蔡挺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太好,去歲犯了暈眩當堂暈倒在朝堂上,之後蔡挺便一直休養在家裡,沒有上朝。
而另一個樞密使陳昇之亦是屢病請致仕。
二府缺人。
翰林學士王璉近來往蔡挺府上出入頻繁,面見蔡挺的時候,王璉出手非常大方,各等似人參鹿茸這樣的滋補物都是不要錢般,往對方家裡堆。
蔡挺知道王璉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看著對方請教契丹之事。
蔡挺知道王璉的才幹,上一次與契丹使者的接洽便是搞得一團糟,如今又來請教自己,似乎是想在天子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蔡挺掩蓋住不耐煩指點了他幾句話,便將王璉送走了。
九百零八章 安排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