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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午時二刻,華蓋殿的眾殿試閱卷官終於可以出來稍微休息一下。
本來簡單的殿試前十排序,結果因為不知考卷是何人,鬧得異常複雜,最後判定探花卷和二甲第一名卷也很主觀,因為兩篇文章實在難分伯仲,只是其中一人文章中有兩句所議不合時宜,帶了一點偏激的情緒在裡面,被判了個第四。
這一判,等於把此人趕出了翰林院。
從華蓋殿出來,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王鏊快走幾步追上李東陽,問道:「李大學士先前為何不對陛下言明各卷考生是何人?」
李東陽瞥了王鏊一眼,顯得有幾分不耐煩。這一上午下來,李東陽早就口乾舌燥,現在卻只是上半場結束。簡單吃點兒喝點兒,就要返回華蓋殿,在皇帝的監督下給殿試前十名的考卷開彌封,依次拆卷,房官要填榜,把前十名的空缺給補上,司禮官要制敕,同時還要寫傳臚帖子。
下午放榜時,還要令順天府協助報喜,第二日新科進士進宮,甚至需要順天府尹親自作陪。報喜時,需要將考生來日所配套之衣服下發,因為狀元服和進士服這些都是成衣,若穿著不合體,還得酌情改衣……
一次殿試,其實是對朝廷相關職能衙門的考驗,各個環節都不能出紕漏。
李東陽什麼都沒說,直接往殿外行去。
王鏊心裡有些不忿。雖然李東陽是內閣大學士,但朝官之間也不是一團和氣,他主要是對剛才李東陽迴避天子問話而不滿。
謝遷笑道:「濟之,你別難為人了,若我等知道那四卷是何人所作,難道會不提醒陛下嗎?」
王鏊微微錯愕,他這才知道原來連主考官李東陽都不知道四份考卷究竟出自何人。王鏊驚訝地問道:「那李大學士還推薦第三卷為榜眼?」
謝遷笑著攤攤手,顯然有些話是不能明說的。
謝遷自己做過禮部會試主考官,對於禮部會試的潛規則比別人清楚得多,就算主考官知道哪份考卷是誰寫的。要提醒皇帝,也得儘量婉轉些,若直接了當地說出來,那就跟內定名次差不多。
而這次李東陽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推薦倫文敘為榜眼,其實已經犯了忌諱,這正是李東陽黑臉的原因,不是他不想替皇帝分憂,實在是在開彌封之前他自己也無能為力。
吃過午飯,十四名殿試閱卷官回到華蓋殿。接下來便是當著皇帝的面,對前十名殿試考卷開封。
其實五到十名具體是誰,已經沒人關心,就看前四到底花落何家。
本來殿試結束只有等開彌封之後才知道前十名次。但因潛規則的存在,其實已有許多屆殿試未曾在考後才知道三甲排名。
其實說起來,主要是那三份考卷亂了套。
在弘治皇帝朱祐樘的監督下,考卷由房官打開彌封。從第十名開始,依次往上,第十是王守仁。第五是劉龍,別的名次基本沒人在意。
到了第四名,在場的眾閱卷官火氣都上來了……我們被皇帝折騰了一上午才排定名次,倒要看看這四個人究竟是誰。
很多人想來,不出意外的話,第四名應該是會試會元沈溪。
雖然沈溪在禮部會試中拔得頭籌,可畢竟年輕學淺,在殿試這種回答天子的策問中,能拿個第四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是在難分伯仲的情況下拿到的,輸得也不算冤枉,只是在議論上稍微有一點點偏頗而已。
房官開封時,朱祐樘目不轉睛地看著,連皇帝都想知道這四個人到底如何排定的名次。
結果第四名並不是沈溪,而是以狂傲著稱的孫緒。
&城縣,孫緒,曾祖……」
考卷開彌封之後,上面有考生的籍貫、姓名和三代履歷,三代履歷中特別要註明是否當官,而三代中有人因刑事案件下獄,那子孫連考科舉的資格都沒有。
聽到第四名是孫緒,李東陽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這說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最後他也在第三名和第四名中猶豫了很久,至於第四名文章中議論的偏頗卻是他故意找出來的。
在別人看來,議論中的偏頗和激進應該是沈溪這種小後生常犯的錯誤,而李東陽卻意識到,這種議論方式其實更符合孫緒的狂傲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