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擊打著桌面,沉默片刻後忽然開口問道:「這酒好喝嗎?」
桑桑點點頭:「好喝。」
「還想喝嗎?」
「……想喝。」
寧缺抬起頭來,扭頭望著她微笑說道:「那就繼續喝。」
桑桑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這麼多人看著,怎麼偷酒喝?」
「不用偷酒喝。」
寧缺抬起頭來展顏一笑,左頰的酒窩仿佛能盛進無數美酒,把身後的桑桑拉了出來,說道:「坐在我旁邊,光明正大地喝,想喝多少喝多少,直到你不想喝為止。」
桑桑被他拉出來後,急忙並膝在他身旁坐好,把身前的衣襟拂平,低頭不願意迎接那些莫名的目光,用極細微的聲音喃喃說道:「這怎麼好意思?」
寧缺隔著庭院間極長的距離,遠遠望著最上方的李漁,攤開雙手表示自己的無奈。李漁微微一笑,望著場間書院諸生問道:「不知今次書院準備進入二層樓的術科是哪些人?不知道你們準備的如何了。」
殿下問話,自然要回應,更何況場間諸生隱約猜到公主殿下發問的良苦用心,於是無論心中再如何震驚好奇,他們也只有收回投往角落裡的目光。
桑桑並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只知道沒有人再那般看著自己,自己變得輕鬆了很多,而一旦輕鬆起來,那股酒罐里散發出來的迷人烈酒香氣便顯得格外迷人。
看著身前滿滿的酒碗,確認沒有人注意,她急忙用兩隻小手捧著送到唇邊一飲而盡,然後用袖子擦拭乾淨唇邊酒漬,雙手擱膝以表明自己先前什麼也沒有做過。
遠處席上的隆慶皇子似乎沒有看到這一幕,他的目光落在身前不遠處的地板上,但不知為何他笑了起來,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這是一場奇異的宴會。
為燕太子送行的飲宴,溫和微笑一言不發的燕太子本人卻被人遺忘。公主殿下與書院諸生看似熱絡討論著書院生活與後日的大事,但實際卻沒有一個人在意談話的內容。所有人的心思或者餘光都落在兩個地方。
那位容顏英俊,風采有若神子的隆慶皇子,沉默若有所思不停飲著碗中烈酒。那位容顏黝黑,安靜有若小兔的小侍女,低著頭捧著酒碗不停喝著。
似乎像是在喝悶酒,但隆慶皇子卻是越喝神情愈是凝重,桑桑眼睛則是越喝越為明亮,而空氣中飄來盪去的那些話語和目光碎片,仿佛被烈酒薰醉,悄無聲息落在在這兩處,看似無人注意,實際上人人都在注意。
因為得了暗中吩咐,得勝居老闆親自動手,將固山郡運來的三十餘罐雙蒸烈酒全數搬到了後院中,然後分別放在最上方和最角落兩處。
桑桑嬰兒時在屍堆雨水間浸泡太久,體質先天虛寒,有時候病發時,只能靠烈酒催動體內熱息,才能維持生存,所以寧缺習慣性都會隨身背著酒囊。
自小到大靠烈酒續命,她漸漸愛上了飲酒,也漸漸發現自己很難喝醉。只是主僕二人小時候太窮,即便是岷山里最廉價的帶著焦糊味的包穀酒,或者草原上最劣質的馬奶酒,都沒有辦法無限量暢飲,尤其是她性喜烈酒,而越烈的酒則越貴,哪怕到了長安城,二人窮人乍富之後,也未曾像今日這般喝過。
酒是固山郡九江雙蒸,世間最烈之酒,而且不用花錢,便可以一直喝下去,對於桑桑這個苦命丫頭來說,這毫無疑問就是人世間最幸福的享受。
案几旁的酒罐一個接一個的空了,她渾然忘記了少爺今天帶自己來的目的是要看那位勞什子皇子,也忘了自己是在一個怎樣的場合上,先前有多少人在盯著自己看,她只是覺得越來越開心,那雙柳葉眼越來越明亮。
隆慶皇子喝的並不比她慢,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在稍露凝重之色後,漸漸變成某種興趣與不解,還有一種終於遇到對手的隱藏興奮與熾烈。
三十幾罐雙蒸烈酒終於被喝光了。
場間眾人看著那些空著的酒罐,想著那些足以醉死幾匹駿馬的烈酒,居然就被這兩個人喝到了肚子裡,不由覺得極為不可思議。
隆慶皇子沒有動用修為解酒,十餘罐烈酒終於讓若神子一般凜然不可侵犯的臉頰產生了些鬆動,眼眸里有些迷離疑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