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源頭。那麼,這條玉河的源頭在哪裡呢?他很想知道。
「第一代?」梁亦清面對著祖上的墓地,卻難以回答。年代太久遠了,他只知道,傳給他水凳兒的,是自己的父親,父親又是從巴巴的手裡接過來的,這樣一代一代推算上去,究竟第一代是哪位先人呢?他識不了幾個字,又沒有家譜,對於自己的歷史淵源,知道得太少了。他遺憾地嘆了口氣,「說不準,師傅也說不準啊!」
易卜拉欣卻用執拗的眼睛看著師傅,他想探究過去的一切。
「不過,」梁亦清尋思著說,「北京的玉器行業,是有一個祖師爺的,人們尊稱他『丘祖』。」
「『丘祖』?他是誰?」
「這位丘祖,不是咱們回回,他叫丘處機,是個道士,道號『長春』。本來是山東人,小時候家道貧寒,繼承父業,擔個書挑兒,走鄉串戶,賣點兒書啊,紙墨筆硯啊,度日也很艱難。後來當了道士,四處雲遊,學了不少本事,特別是琢玉的手藝。他到過河南、四川、陝西、甘肅,最遠到過新疆,在出產和闐玉的山裡頭探玉、相玉,眼光、學問、手藝,樣樣兒都是了不起的。他從西北又千辛萬苦地來到北京,就在離這兒不遠的白雲觀住下了……」
長春道人的奇特經歷,在易卜拉欣的心中喚起了一種親切的情感,用自己的想像補充師傅過於簡略的敘述。他也曾有過萬里跋涉啊,但那時,並沒有像長春道人那樣學藝探寶,因為他還沒有認識奇珍齋和梁亦清師傅,還不知道玉的精靈在遙遠的北方等著他。現在,他來了!
梁亦清繼續說:「……那時候,天下經過多年戰亂,老百姓苦得很,好多人沒法兒謀生,成了無業游民。長春道人就挑選了一些心靈手巧的年輕人,教給他們琢玉的手藝,從那以後,北京才有了玉器行業。元太祖成吉思汗聽到長春道人的名聲,就把他召進宮去,拿出一塊稀世翡翠,請他做成個御用的物件兒。他把那塊碧綠的翠料帶回去,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就隨形做成了一個帶著綠葉的香瓜,獻給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見了這翠瓜,已是喜歡得了不得,仔細一看,這瓜還是個有蓋兒有底兒的盒子,打開盒子,嗬,裡邊還有一條長長的翠鏈子,一環扣著一環,從盒蓋兒一直連著盒底兒,絕了!成吉思汗佩服他的手藝,又拿出一塊羊脂白玉,長春道人就用白玉琢成了一隻玉瓶,那瓶子薄得能透著看清手上的指紋!……」
易卜拉欣仿佛看見了那瓜、那瓶,琢玉高手魔術般的技藝,他在梁亦清的奇珍齋就已經嘆服了!
「……成吉思汗後來封長春道人為『白玉大士』。」梁亦清停了停,說,「這是一種說法。還有一說,對長春道人就有點兒不恭敬了。說是:成吉思汗賜給他一隻王杯,有一次御駕親臨白雲觀,卻不見他使用這杯,就問他什麼緣故,長春道人說:『御賜的聖物,我怎麼敢使用呢?把它頂在頭上了!』成吉思汗這才留神他的頭上,原來那隻玉杯被長春道人打了個眼兒,扣在纂兒上,用管子一別,當成道冠了!成吉思汗見他這麼樣兒把聖恩頂在頭上,一時高興,就笑著說:『噢,頂天立地,你是玉業之長了!』說起來,這是成吉思汗賞給他的地位,他自己倒沒有什麼本事,只會打眼兒!我沒有學問,也不知道這兩種說法兒,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不過,從那以後,長春道人就成了北京玉器行業的祖師爺,人稱『丘祖』。四處化緣的道士,只要能背下來『水凳兒歌訣』的,必是白雲觀出來的,玉器藝人都要好好兒地待承。每逢正月十五,是丘祖的生日,都到白雲觀去拜祖師爺;九月初三,是丘祖升天的日子,又都到琉璃廠沙土園的長春會館去聚會,那兒供奉著丘祖的塑像。因為咱們隔著教門,玉器行的回回都沒去拜過匠祖。祖上的手藝到底是怎麼學來的,我就說不上了。也許就是這位匠祖,也許還有別的祖師梁亦清留下了一個問號,無法滿足易卜拉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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