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最重要的,便是擬定幾位劍南道大將軍人選,交聖上硃批。
李璋看著名冊,與丞相傅謙對視一眼,再遞給國子祭酒魯逸。
國子祭酒,是國子監長官,從三品。
雖然官職不算太高,卻因為國子監是大唐最高學府,祭酒又是科舉主考官,故而門生遍天下。
當今大唐朝臣中,便有不少六部重臣,是魯逸的學生。
也因此,皇帝對魯逸分外器重。
魯逸年過半百,卻精神抖擻,蓄著向上翹的八字鬍,胖乎乎的身形,看起來脾氣很好。
他恭敬地接過名冊,看到那上面有好幾個姓魯的,頓時蹙眉搖頭。
「這不是胡鬧嗎?」他道,「他們要麼重任在肩,要麼能力不足,怎麼都推舉做劍南道大將軍了?」
李璋神情微動,凝神不語。推舉魯氏,當然是他的安排。李琛不會以為,他可以安安生生在床上養傷吧?
傅謙問道:「魯祭酒的意思是?」
「劃掉劃掉。」魯逸說著就拿起毛筆,在好幾個名字上打叉。打到最後鄭奉安的名字,他略有些猶豫,手中的毛筆已經被傅謙拿走。
「舉賢不避親,」傅謙笑道,「再由你劃下去,這張紙就空了。」
「義琰兄,」魯逸擺手道,「這樣不妥啊。」
義琰是傅謙的字,魯逸同傅謙私交甚篤,故而喜歡這麼稱呼。
傅謙不允,其他朝臣也跟著勸,魯逸只得作罷。
「晉州出了軍械的事,」魯逸說出他的擔憂,「鄭奉安身為河東道節度使,責無旁貸。這種時候,不可調離。」
名冊送到皇帝面前時,已經沒有魯氏武官。而同魯氏有關係的鄭奉安,名字旁也特地用小字批註了晉州軍械的事。
「是魯祭酒批註的,」李璋留意皇帝的神情,稟告道,「他還划去了幾位被推舉的魯氏將軍。」
皇帝放下奏疏,清亮有神的眼睛注視李璋,緩緩道:「朝堂上的事,朕聽說了。魯逸劃掉那些名字,是不想讓魯氏,站在風口浪尖。」
真是老狐狸。
以往搶著提拔自己的族人,現在知道韜光養晦了。
李璋繼續回稟朝事:「兒臣已宣讀聖旨,自即日起,拔擢白泛兮為輔國大將軍,加禁軍統領,兼太子少傅。白將軍候在門外,父皇要見嗎?」
「讓他先去完成交接吧,」皇帝闔目道,「嚴從錚應該也在等著。」
只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李璋的心已經提了起來。
皇帝從未像今日這般,賜高官給對方,卻連見都不見。
他已經不信任白泛兮了嗎?
不會。
禁軍統領駐守皇城,只有皇帝最信任、肯交託性命的人,才能榮任。
李璋心中打鼓,面上卻不動聲色。
目送白泛兮離開,他步行走回政事堂。
不知為何,這兩日他在政事堂待得有些久。像是那裡有一根線,牽著他,時不時輕輕拽動,扯著他回去。
偏殿的門敞開,兵部庫部司的幾位主事進進出出,忙而有序。
李璋停下腳步,見葉嬌正抬步走出來,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
高大俊朗,身穿禁軍制服,神情肅然,周身卻籠罩著散不去的書卷氣。這兩種氣質重疊在他身上,像是火爐烘烤琉璃盞里的堅冰,有一些引人心疼的易碎感。
這人正是禁軍副統領,嚴從錚。
趁著新上司求見皇帝,嚴從錚來給葉嬌送腰牌。
「聽說你有時做事太晚,不方便出宮。」
嚴從錚總能把對別人來說很重要的事,輕描淡寫說出來,以減輕她的心理負擔。
明明不是不方便,而是若誤了時辰,就根本出不了宮。
「這塊腰牌你拿著,」他似乎唯恐被拒絕,語速比平時快,「把這個交給禁軍,他們就會帶你出去。」
葉嬌沒有拒絕。
「多謝啦!」她眯著眼笑,桃花眼中盛滿對友人的感激。
嚴從錚離開時,太子李璋故意走回政事堂,沒有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