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獸畜產之言!我當時怒極,待要爭辯,彼卻轉入內堂去了,丟下我在前廳。接著便從後堂又傳來大罵之聲,震動屋瓦,我不願再聽其污言穢語,是以便自行離去,上船迴轉。」
「他都罵了些什麼?」林逸青倒是絲毫未有動氣之象,而是平靜地問道。
「他……他主要就是罵林文襄官迷心竅,一心鑽營,中了洋人之毒,背棄祖宗,甘為禽獸。」梅宏怕林逸青生氣,又顧及他兄弟之情,斟酌了一番言辭,還是沒把林洄淑罵林逸青的原話一五一十的全說出來,「此等污濁之言,瀚鵬還是不要聽的好,免傷了兄弟和氣。」
「罵便由他罵好了,說到鑽營,倒也沒錯。」林逸青嘆道,「若想做幾件安民濟世的大事,不負天下蒼生,如今這世上,不做官又如何能夠辦到?我輩讀聖賢書,不就是為了學以致用,經世濟民麼?若舉國上下都如他這般潔身自好,置身事外,沒有了這做實事之人,這國家豈不是要亡了?」
「瀚鵬說的是。」梅宏聽到林逸青的這一番聖賢之論,不由得佩服不已,林逸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又高了一層。
梅宏原本家境貧寒,無力應試,平時只靠教授幾個童蒙餬口,是得了林義哲的資助後才得以考中舉人,有了官職。對於林義哲的資助,他一開始其實是存有戒備心理的,雖然他是一個落魄的秀才,但他骨子裡存有一種讀書人的傲氣,對於林義哲的這份資助,他雖然接受了,但心裡一直不安,潛意識裡甚至認為林義哲是想收買自己。而在同林義哲接觸久了之後,耳濡目染之下,原本對洋務也是不願聞問的梅宏,漸漸的改變了觀念,最後心甘情願的加入到了洋務派「濁流」之中。
「瀚鵬,我當年只不過是個落第秀才,對洋務也是不甚了了。總覺著洋人的東西。定是邪物。洋人的學問,定是邪說,但自得林文襄資助,入船政幫辦諸事之後,天長日久,這才識得以前之非,嘆西學之妙。」梅宏委婉的對林逸青說起了自己的經歷,勸說道。「在下將心比心,覺得林大兄似乎與在下當年情形相似,瀚鵬此次回鄉祭祖,若遇到林大兄,萬不能如在日本一般……不然,大人面上須不好看,朝廷那裡得了消息,只怕又會生出風波,不利於大人日後前程。」
「我明白遠山的意思,再怎麼說。也是我的兄長,就算他一時言辭不當。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待日後慢慢勸說好了。」林逸青明白梅宏提醒自己的好意,微笑著答應道。
「遠山擔憂的是,不過我覺著,林家大兄這一次,似是不會和瀚鵬為難。」沈瑋慶道,「自與林文襄失和之後,兄弟二人雖再無往來,然林文襄故去後,林大兄親至港口接靈,慟哭不已,後林文襄靈柩葬於船政墓園,未入祖陵,林大兄曾為之與族中長老爭辯,欲要將林文襄移入祖陵之中,只是因為林文襄遺願葬入船政墓園,與保苔犧牲將士英靈為伴,是以最終未能成行,以此觀之,這位林大兄似有轉念,所以我覺著,他見著瀚鵬,定會非常高興,瀚鵬這次回鄉,不妨和林家大兄好好談談,能把他爭取過來是最好不過的。」
「大哥說的是,多謝大哥和遠山提醒,我這次回去,定然照辦。」林逸青說道。
見到林逸青答應,梅宏和沈瑋慶都放下心來。
「對了,有件事情,需要拜託遠山。」林逸青對梅宏說道,「我們在江中遭遇水匪的事,遠山已經知道了,報上也有了報導,然此中內情,外間並不知曉……」林逸青將彭玉林兩次暗害自己、自己將砍殺的殺手和水匪的人頭送回去警告他的事對梅宏詳細說了一遍,「遠山可否助我一臂之力,將此等事約略在報上刊載文章評論,須得不指明具體的人,亦不損及朝廷顏面,然又可使此等惡行為宮中及天下萬民所知?」
「瀚鵬的意思我明白,此事便包在我身上。」梅宏聽到彭玉林的惡行,一時間憤怒不已,他知道林逸青要他如此也是為了報館考慮,一口答應下來,「縱然朝廷念及彭氏前功,不深追究,咱們也要叫他脫掉一層皮去!」
林逸青想到接下來自己準備借勢掃除彭玉林時的手段,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冷笑。
他知道,這樣的報復,比砍掉彭玉林的頭,要有價值得多!
「還有一件事,瀚鵬可曾聽說,左季皋已然到了福州?」梅宏又想起一件事來,立刻對林逸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