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後後一共接濟了封家一千多兩銀子,這不是筆小數目,七娘子待字閨中,要攢私房錢也不容易,希望能派個可靠的人到蘇州某地與封錦接洽,俾可讓封錦把這份銀兩還清。
雖然措辭客氣,用語禮貌,但這封信透露出的信息,卻遠遠不是這三句話這麼簡單。
特別是採選一事,封錦才中榜一個小小探花,不管當的是什麼官,屁股還沒有坐穩,哪來的膽氣對張太監指手畫腳,叫他選誰他就選誰?
這一千兩銀子也的確不是小數目,若是封錦只是老實在京城讀書過活,不過三數年時間,他是從哪裡攢下的銀子?
真是不想歪,都要想歪了!
七娘子就把閩越王妃和焦女史的幾句話告訴了立夏。
「當年他和楊家鬧翻,雖然尷尬,但我心裡反而有些高興。」她輕聲細語,「少年人有風骨,也不能說是壞事可我沒想到,原來封公子的風骨,也是有價錢的。」
雖說封錦的人生,七娘子自然沒有置喙之地,但看著這樣美好而易碎的少年,被卷進了皇家風雲中,總讓人有種彩雲易散琉璃脆的悲哀。
那個能冷眼對權貴,為了風骨二字和江南總督交惡的少年,只不過三年,就變了一副模樣
立夏無話可說,只好安慰七娘子,「您也別想太多了,沒準兒,也是因為封公子聰明過人得了東宮的賞識」
「再聰明過人,才中榜的小探花,又怎麼能左右皇家選秀的結果。」七娘子越想,越有股說不出的痛惜,「唉,算了,那都是別人的家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封公子今日有這樣的風光,也算得上是揚眉吐氣了,就算這富貴來路不太正,也終究是富貴麼。」
立夏不禁揚了揚眉毛。
以七娘子的閱歷和性格,不要說封錦是以色事人,就是他橫死街頭,恐怕都未必能讓七娘子有這樣的煩躁。
今日怎麼一回玉雨軒,言談舉止就帶了煩躁,一反往日的含蓄溫婉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到七娘子身後,為七娘子捏起了肩頸處僵硬的肌肉。
一時上元又送了面進來,見七娘子面有不豫之色,也不敢多說什麼,得了立夏的幾個眼色,就靜靜地退出了屋子。
七娘子也曉得自己今天罕見地有些失態了。
只是心湖涌動,各種事情一下湧進腦海,讓她難以決斷一時間,也很難平靜下來。
吃過飯,立夏已經收拾出了床鋪,又點了一把安息香,七娘子睡了一覺起來,心緒就慢慢地寧靜了下來。
「明兒放你一天假,回家看看周叔周嬸。」她靠在枕上,輕聲囑咐立夏,「看看周叔若是不忙,就避了人出去走一走。若是能有幸見到封公子,錢,是千萬不要收的,就說恭賀封公子能得中探花問一問封家那位姑娘,有沒有得傳封家的凸繡法。」
立夏肩頭一顫,「姑娘!封公子現在也未必把凸繡法看在眼裡您也犯不著——」
七娘子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
「立夏,我也難啊。」
話里的滄桑與心酸,讓立夏也不禁動容。
「凸繡法能成就纖秀坊一年十多萬兩銀子的花紅,封家表哥怎麼能不心動,就算少了黃繡娘的亂針繡,盈利折半,一年也有大幾萬兩銀子。好,你知道我知道,纖秀坊能做到如今這個地步,離不開父親母親多年來累積的人脈,但封家表哥卻未必如此想。」七娘子眉宇深沉,「他總是要試一試,才能甘心的。這本來就是封家的技藝,就算封姑娘學回去後秘不宣人,只在兒女間傳遞——那也是對祖上的念想。」
她頓了頓,半坐起身,望著立夏,這個她可以絕對信任、亦仆亦友的大丫環,低聲吐露出了最核心的原因,「再說,有求於人,沒有一份厚禮,我又哪裡開得了口」
「姑娘的意思是——」立夏挑起了眉毛,難得地露出了不解。「不願讓封公子白做了太子嬪這個人情?」
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氣,咬著唇又沉思了片刻,才決然地一點頭。「不,對不起六姐也要對不起一次了!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機會都送上門了,我絕不能錯過!太子嬪誰做都好——我卻是不會當的!」
立夏一下就怔住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