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暖閣大開著門,裡頭人影綽綽,腳步一頓往那兒去了。
還沒進門,先聽見一管聲音:「問問廚房可染了雞蛋生果,喜餅也要蒸起來,羊羔酒,洗三的姥姥請沒有?接生禮上的豬羊可曾備下?」
這聲音他自來不曾聽過,腳下一緩,先看見妹妹鄭辰,再往裡頭去時,先見著盤金疊錦的裙子,露了半邊美人面,耳間一對紅寶,手上身上披金掛玉,正想著家裡沒有這樣人物,鄭辰叫了一聲哥哥,那人聽見了便轉了臉過來,見著他眉心微蹙,低身一福:「姐夫。」
鬢邊簪了大鳳凰珠釵,口裡啣得珠兒叫燭光一映,襯得明沅面色瑩瑩如玉,今兒是著意打扮過的,描眉畫眼點上口脂,如今外頭時興的點妝花鈿貼在額間,一雙大眼盈盈望過來,叫鄭衍屏住氣一時無言。
鄭辰見著哥哥呆住,皺了眉頭:「哥,這是嫂子家裡的六妹妹,你不記著了罷。」鄭衍聽見妹妹說話,還似聽不真切,半晌才回道:「倒是真不記著了,還想著是哪一家的姑娘。」
初見明沅的時候,她還梳著雙丫髻,小女孩模樣,如今看著,竟是長成了,看她不像明潼,卻是另一種美貌,心不在焉問得一聲:「孩子呢?」
明沅聞見酒氣,知道他這當口還出去吃酒,心裡厭惡,卻怕他說得這句,真有人把剛生的孩子抱出來給他看:「姐夫稍安,孩子叫乳母抱下去吃奶了。」
鄭衍的眼睛還盯著她的臉,嘴裡應得兩聲,還是喜姑姑進來:「六姑娘,此間事了了,你回去給太太報信罷。」
明沅一點頭:「姑姑辛苦。」說著又同鄭辰道:「替我跟鄭夫人告罪一聲。」鄭夫人聽見是生了兒子,萬事不管了,還是鄭辰留下來作陪客。
鄭衍接了一句:「這路上總不太平,我叫了車送妹妹回去。」喜姑姑一聽往鄭衍臉上一掃,笑道:「不煩著大姑爺,來的時候說定了,叫表少爺來接的。」
明沅看她一眼,心裡明白,跟著一笑:「表哥這會兒怕已經等著了。」扶著丫頭的手往外去,走到明潼房前,心裡嘆一口氣。
紀舜英不過是個託詞,明沅光一眼就覺得鄭衍噁心,想著一向驕傲的明潼怎麼忍得這些時候,心裡為著她嘆息,到門邊問過雲箋知道明潼已經睡了,又叮囑她幾聲,這才往院外去。
走到二門邊上了車,明沅靠在車壁上,聽見采菽道一聲:「表少爺!」明沅睜了眼兒,不等采菽報給她,就掀了一角車簾,眼見得紀舜英果然立在門邊。
紀舜英見著她,兩三步趕上來,就立在車邊,跟著車一道走,明沅掀了帘子看他:「表哥坐上來罷。」也不是坐在車裡,坐在車夫身邊,他只擺擺手:「我們往孔廟過,給你買冰雪冷丸子吃,你看看有甚要的,告訴我,我去買來。」
明沅只覺得面頰發燙,連丫頭的輕笑聲也聽不見了,細聲細氣的道:「我想吃豆花。」紀舜英也跟著笑起來,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根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