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張滿了帆駛出口岸,一路往金陵去,顏連章知道女兒病了,遣了人先行,紀氏一來掛心女兒,二來又著意自個兒的肚子。
出來的這樣急,她怕這胎坐不穩,在船上一步都不敢多行,日日坐在床榻上,也不敢強撐著精神吩咐事休,安姑姑近來不得用,便把喜姑姑調了來,兩個人一道理事,叫船上的丫頭們把東西都預備起來。
情瓊玉兩個著手做了她的孝衣,比著紀氏的腰量放寬了去,旁人不知道,這兩個卻曉得太太怕是有了,若不然喜姑姑怎麼會送一匣子阿膠糕來,如今就放在案上,伸手就能摸著,紀氏想起來便嚼上一塊。
顏連章先還當她憂心女兒,後來見她坐臥不動的樣子,只當紀氏病了,再三再四的吩咐不許勞累,總歸船上無事,那生意上頭的反而緩了,要緊的是先把喪事治起來。
到了福州港,不等紀氏吩咐下人,顏連章就讓高安到城裡頭請了大夫來,知道是給太太把脈,還特特去請了有名頭的御醫,明沅先是一奇,後來才知道,坐館有名頭的都稱御醫。
紀氏知道的時候,顏連章已經請了人來,丈夫這樣體貼她很該高興,可實是樂不出來,兩邊帘子垂掛下來,拿錦托枕了手,再拿帕子蓋住手腕,老大夫眯了眼兒搭上三根手指,扶了好一會子,就是不說話。
顏連章只當她累著了,催了一回,那大夫才道:「尊夫人脈像似滑非滑,倒似氣血兩虧,只……」他一句還未猶疑,顏連章卻皺起眉頭來,就怕紀氏得了大病,他還未開口問訊,大夫便照直說道:「倒似是有孕,而又未實。」
紀氏一聽這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到底沒有忍住,子嗣便是壓在她心上的大石,也顧不得什麼矜持穩重了,總歸放了帘子瞧不見模樣,緩緩吸一口氣,問道:「那到底是有,還是無?」
這話也是顏連章要問的,他臉上幾番變色,又是喜又是憂,可一來月份太淺,二來紀氏身子原就虧損過,大夫摸不實,不好妄下斷言:「老夫開幾帖益氣補血的藥,夫人吃著並不防礙,過得這一月,再摸脈才能得准信兒。」
紀氏大失所望,好容易一路快船撐到了福州港,脈不曾摸准了,保胎的藥倒先吃著,她覺著面上掛不住,卻又不能推,凡事只怕個萬一。
她伸手從枕頭底下摸了那個荷包出來,前片兒繡了葡萄石榴,後片繡了並蒂蓮小蓮蓬,裡頭放的就是六榕寺求來的簽文。
紀氏瞧著這個荷包不由得苦笑,院子裡哪個女人都能把求子的心擺到臉上,獨她不能,睞姨娘院兒里的,麥穗葡萄石榴槤蓬一個不少,她卻連拜個菩薩都得仔細小心著,就怕吃人說嘴。
心裡雖然失望,隔了帘子透出來的聲音還是一般的平穩:「多謝大夫費心,我只覺得長日睏倦,吃得油了又噁心,原是虧了氣血。」
那大夫有了年紀,又是常年往大宅裡頭走動的,尋常也被人稱一句御醫,聽見紀氏話說的客氣,心裡卻明白,哪家宅門裡的太太不想要孩子的,捋了鬍鬚笑一聲:「雖不敢說十分,卻也有五六分了。」
紀氏心頭一哂,這不過是兩可之間的話,五六分,五分有五分沒有,還是作不得準兒,顏連章卻高興的很,一路送那大夫出去,摸了一封銀子出來,往那大夫的藥箱裡頭一塞,又著人跟著童兒去領藥,腳不沾地轉身就往船艙里來。
帘子倒是拉起來了,人還撐著手歪著,幾個丫頭見老爺來了,都又退下去,紀氏不等顏連章說話,伸手握了他的手,長長出一口氣:「不叫我知道便罷了,說了這話,叫我日夜怎麼安生。」說著眼圈一紅,淌下淚來。
顏連章知道她的心病,扶了她坐起來靠在自家身上:「咱們藥先吃著,有沒有的,等到了地方再說,只你不能再累,這攤子事再不許沾手。」嘴上這樣說,可心裡還指望著是真箇有了。
幾個孩子裡邊,顏連章最喜歡的就是嫡女顏明潼,他還指望著紀氏能再生個男孩,有了嫡子才算圓滿。
紀氏豈會不知他心中所想,把頭挨在丈夫肩上,默不則聲,悠悠長嘆:「我心裡自然也是著急的,旁個還好說,等咱們回去,過繼那話,三弟三弟妹又怎麼會不提起來。」
這幾日在船上,顏連章也正思量這個,原還想著怎麼跟紀氏開這個口,不防叫她先說了出來。紀氏闔了眼帘,覺著
第24章 阿膠固元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