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她也不由得啞然失笑,果然是好日子過久了,老想著有兩全其美的好事。遠處已傳來了野獸震天的嘶鳴聲,十分悽厲,讓人心生不忍。她皺起眉頭,將一條手帕撕了,團做兩個小布糰子,堵住了舒郡主的耳朵。舒郡主在睡夢中不安地滑動了兩下,最終靠在了她的懷裡,才慢慢放鬆下來。
徐錦非獨坐一輛馬車,此刻門帘大開,靜靜地觀看著眼前這近乎煉獄的一幕。在前面的幾輪衝刺中,象群已折損了約莫十幾頭,剩下的大多數,終究還是要人力去相抗抵推。可惜這並非真的出外打戰,沒有帶巨型的攻城錘和伏龍木,實在是較為吃力,堪堪以人數堆住了防禦。
許多機敏的侍衛脫去繁重鎧甲,只著貼身軟甲,就地一滾,進入象群中砍殺腿部,進而攀援向上,以長劍釘入象群大腦,鮮血淋漓。象群吃痛哀嚎,頓時發出了驚人的哀鳴。那些侍衛還要注意,最好不要傷到象牙,因為這是頂值錢的東西,可以拿回宮中,做筷做筆做玉蓆子,都是合稱的。
如果能夠留下十幾頭稍小的,說不準以後還能稍作馴化,作為衝鋒陷陣之用,這又是另一件功勞了。只是這樣,象群徒勞受難,上位者冷酷觀看,實在是可怕的心性。徐錦非垂下眼皮,覺得皇帝實在是沒必要。其實收穫也未必值得,只是為了所謂的天家顏面,他不願意退讓或者改道罷了。
皇帝一邊看,一邊卻頗有興致的模樣,甚至從那輛極盡奢華的龍頭馬車裡出來了,命人架起夔鼓,他親自擊聲。傳說皇帝在年輕時候,也是聲樂大家,此話倒不虛假,聲音頻時猶如春雨驚雷,十分密集,很是能振作士氣。聲音細密低沉時,又別有一股悠遠意味,讓人回憶起春雨之下,撐傘含笑的女子。
鼓聲響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最後皇帝陛下疲累了,召沈紹上來,替為擊鼓。這可是莫大的殊榮,沈紹雖然覺得這個場面委實血腥,此刻大部分象群都已倒下,完全是單方面的屠殺,但天子有令,不得不從。皺眉只是仿佛晃眼般的一小刻,隨即揚起笑意,暖如春風。沈紹一躍而上,接過鼓槌,深深向皇帝鞠了一躬。
皇帝坐在大椅上,閉目細聽,隨即笑道:「這收尾之鼓,也是好聲,哀而不傷。沈卿是否覺得朕太過霸道,不留一線生機?」沈紹跪倒,從容說到:「臣之小見小識,不如陛下之廣博,只是這些生靈死傷太多,哀哉痛哉,臣心有所感,一時沒能忍住,還望陛下恕罪。」
皇帝自然不會責罰於他,沈紹心性沉穩,絕非見月流淚,見花感傷之輩,這是在含蓄地進諫罷了。一個皇帝,如若連這些都聽不進去,那他離完蛋,也就不那麼遠了。只是聽歸聽,做歸做,有些事情既然做了,他就不會再給自己留下任何後悔的餘地。
例如……昭王。想到他之後,皇帝的面色又有些鐵青,揮了揮袖,像是要揮去拿驅之不散,無法可見,又好像無處不在的幽靈。他咳嗽了一聲,像是突然蒼老下去,隨即淡淡道:「差不多了,剩下十幾頭,不是說能馴化嗎,留著吧,一部分人去清理地方。在天黑之前,朕要準時趕到駐紮的地方去。」
眾人應聲之後,又開始忙碌起來。這馬車一開拔,小姑娘就被顛醒了,警惕地睜開眼睛,看到是花滿溪,才放鬆了些許。一位將軍射到麋鹿一頭,一位御史大夫獵得大雁一隻,眾人又零零散散地開始狩獵,收穫了獵物約莫幾十隻以後,就在黃昏時分趕到了第一個駐紮地點。貴人們先在馬車上繼續歇息,侍衛太監們手腳麻利開始扎帳篷。
到時候一輪弄完了,宮女們還要進去弄擺設,鋪香床,稍作灑水清掃呢。花滿溪囑咐小郡主好好在馬車上呆著,自己躡手躡腳地下來了,跟徐錦非說了一下話。只是人多眼雜,她也不敢說什麼重要內容,只能問了一些閒話,又說自己等會弄點東西給他吃。實則皇帝傳召,她還是要先去那邊搞燒烤。
帶著花滿溪,也有這麼一個用途,到底是御用的廚子,也不怕皇帝吃不慣野味。花滿溪忙到最後,徐錦非都已吃好睡下了,兩人握了一下手,又匆匆地分開。她想要去休息一會兒,卻睡不著。過了一會兒,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花滿溪抬頭看天,一隻雪燕輕盈掠過風中。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夜闌臥聽風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