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來碧琴:「找幾個不打眼的人,這些日子幫我多盯著三房些。無論有什麼動靜,都來告訴我。」
碧琴在胡劉二嬤嬤事件中表現出色,又因為是華氏的嫡系,所以如今已經被沈雁收在身邊重點栽培。她雖然尚不清楚沈雁的打算,但是也察覺到隱約跟琳琅那事有關,於是道:「是不是該著重盯著三奶奶她們?」
沈雁瞄著她,「知道就好。」然後去了上房。
正是昏省的時候,各房裡都聚在上房說話。劉氏也在座。躺床了兩日,她精神看起來好些了,但是氣色仍有些差。沈雁去到的時候她正與季氏在桌畔敲核桃,見她在旁邊坐下,遂將手旁一把核桃仁抓過來,又輕輕地吹了吹灰,溫柔地遞給她。
沈雁真不敢相信這樣的劉氏會是她想像的那種人,但是她踹向琳琅那一腳時的狠樣也同時浮現在她眼前。兩世的教訓告訴她,人終歸會有幾面的。
她在上房坐了坐就回了二房,華氏陪著華夫人去大相國寺附近拓經文了,華正薇去了找沈弋研究薰香,華正晴有些頭疼,在睡覺。她頗有些百無聊賴,遁著二房轉了一圈又出了府。
天邊掛著火紅一輪夕陽,明晃晃大喇喇鋪在雲霞里,像極了一隻鹹蛋黃。
她在坊口華表下站下來,眯眼向天邊打量。
隔壁的榮國公府里,顧頌正在院子裡練功夫,手裡一桿銀槍舞得密不透風,一身中衣都濕透了。戚氏站在廡廊下,吩咐人上前遞帕子茶水。上前侍候的小廝被一槍挑翻端來的茶盤,魂都快沒了,連忙捂著腦袋掉頭就跑。
戚氏見狀也是驚了驚,而後便無奈搖頭。
宋疆忽然打門外闖進來,直直地要衝顧頌跑去,見著戚氏站在那裡,不由又緩下了動作,縮在廊柱後。戚氏看見了,下巴指著他道:「你鬼鬼祟祟在那裡做什麼?」
宋疆只得走出來,期期艾艾地上前道:「小的瞧見,隔壁雁姑娘在坊內站著,看夕陽。」
顧頌驀地收了槍,看過來。
戚氏鎖起眉道:「姑娘看夕陽便看夕陽,你這麼著急忙火地是怎麼回事?又想去上房立規矩了麼?」
宋疆脖子一縮,立時勾著頭不作聲了。
顧頌頓了頓,沖戚氏道:「晚上我想吃松蘑。」
戚氏楞住:「這會兒哪來的松蘑?」
顧頌皺了眉。
戚氏沒奈何道:「這孩子!」一面沒好氣地轉身下了廊:「我去吩咐便是!」
顧頌見著她拐出門,遂看向宋疆。
宋疆多機靈,連忙上來道:「雁姑娘在外頭,仿佛心情不大好,咱們要不要請她進來吃吃茶聊聊天?」
顧頌瞥他:「她心情好不好關我什麼事?」
一面丟了槍,拿著衣袍進屋去。
走到門廊下又迴轉身,沖呆在那裡的宋疆凝眉:「不是請茶嗎?你還愣著做什麼?」
宋疆連忙拔腿離去。心底的晦氣卻是一層層浮上來,真不知這一會兒好一會兒歹的究竟是要鬧哪樣?
沈雁正待回屋,見宋疆說顧頌請茶,在巷子口頓了頓,順路拐了進來。
顧頌沐浴完重新梳洗好,從廡廊下繞步到天井,就見院中古松下側對著這邊坐著一個人,只齊他下巴的身量纖弱細緻,一身襦衣繡裙依舊淡雅素淨,濃睫微垂盯著杯盞上的描花,精緻的下巴透著幾分俏皮勁兒,不是她又是誰?
許是聽到他的腳步聲,她往這邊抬起頭來,然後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一雙大眼如新月般微彎,渾身上下透出的大方與灑脫使她看上去就像朵初夏的三色堇。
顧頌耳根處微微一熱,面上慣性地浮出兩分冷色,走過去,坐下來。
宋疆招呼丫鬟們擺滿了一石桌的瓜果。沈雁打量了一圈,拿了顆杏仁剝起來。顧頌瞧在眼裡,瞄了眼宋疆,宋疆連忙回屋取了把未開刃的小銀剪過來,遞給她。
有了這個,剝起來就不費吹灰之力了。沈雁依舊有些心不在焉,即使知道顧頌並不是那麼多話的人,也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她兩輩子都不曾在誰面前有真正感到窘迫的時候,所以無話找話來緩和氣氛這樣的事,她並不會刻意去做。
顧頌睨著她,只好道:「你們府里的事不是了了嗎?還拉著個臉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