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段玉樓占山為王時他手下的一名嘍囉。
腳下眾流民全都活泛起來,圍著七八騎嘰嘰喳喳詢問個不停,那領頭的懶得一一回答,只將手中長槍一挺,大聲喊道:
「段天王就在那方,爾等還能走路的速去,段天王有旨:
打落更(一更),戰飯造;
打二更,刀出鞘;
三更起,分元寶;
四更起,摟上財主婆娘睡大覺。」
程羽在高處枝頭將這頭領所言聽得一清二楚,尤其聽到後面那段不由得他心中笑道:
這段玉樓做了流寇,自身業務倒也並未丟下,居然將戲詞改成了行軍口令,不光朗朗上口,且還頗為鼓動人心。
果然,只見聚攏的眾流民聽後,「嘩!」的一聲如泉眼裡的泉水般四散開去。
「速去速去!看天色馬上就要打落更哩!」
「罷了,眼看就要落更,戰飯自是趕不上了,但跟在段天王后面,吃財主家的細糧豈不更好?」
「娘啊,快給俺撈半碗草籽,孩兒吃了好熬過這二十里,給咱家掙條活路出來。」
「孩兒他爹,快些吃,吃了好追那什麼段天王去,但可要記得,莫要衝得太過莽撞,跟在眾人後面,先搶些細面回來給兩個孩兒活命要緊。」
「孩兒啊,爺爺年紀大沖不動了,這條扁擔你帶上防身用,跟著眾人去吧,但只機靈些,切莫輕信他人,若有人想搶你扁擔,無論是誰只照死了拍,拍下去後,便再無人敢欺你。」
「爺爺,咱家就剩咱爺倆了,要活命就一起走,孫兒不能丟下爺爺。」
「好乖孫,爺爺吃了幾天的草籽草根,肚中板結拉不出來,渾身浮腫更再走不動道,想來已是無望,而你尚年幼,爺爺斷不可拖你後腿,聽話,速去!否則爺爺當即死在這火堆之前!」
原本死氣沉沉的曠野頓時騷動起來,幾乎所有的後生簡單收拾一番後,成群結夥地向西北方向而去,不消半炷香的功夫,喧鬧的四野只剩零星的篝火噼啪聲,及偶爾夾雜的幾聲抽泣。
所有人都遙望著自家親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再無一人有閒心注意到,一隻小麻雀居然在夜裡,越過那群人的頭頂,向西北方向飛去。
程羽飛出十里地後,果然見前面一排排篝火排列,比流民們隨意架起的火堆迥然不同。
篝火上架著大大小小的鍋,正有人將一袋袋糧食傾入冒著熱氣的鍋中,碳水的味道四散飄溢,每個篝火旁都圍著十幾雙飢腸轆轆的眼睛,看模樣若不是都有人持械守著,早就一擁而上搶吃了去。
在這片營地中心之處,支著幾個簡單的帳篷,程羽落在最大的那座頂上,凝神聽去,裡面傳來低低的女子聲音,正是曾被沉到龍相江底,又被程羽救出的侯四娘:
「夫君,斥候回報,前方那富戶莊子名叫朱錢莊,莊內有兩座大院子,一座略小的前後兩進,一座大的足有五進,但那大院圍牆既高且厚,院角還有木搭的箭樓,上有人影巡視,似是鄉勇模樣。
由此看來,這莊子果然是個硬茬子,虧得夫君足智多謀,曉得先派人哨探一番,否則我們貿然沖入,拿不下莊子不說,恐還會被裡面的反咬一口。」
帳中沉默一陣後,忽然響起一嗤笑聲,繼而一個熟悉的男聲輕聲言道:
「哼!不怕夫人笑話,為夫也是第一次領兵打仗,哪裡算得什麼足智多謀?只不過都是按戲詞裡唱得行事罷了,大軍開拔,必先派斥候哨探為妙,只是這莊子扎手,為夫擔心一旦啃不動則會生變,莊裡的人倒是不怕,諒他們也不敢離莊追出多遠,我只擔心新招募來的這些個饑民,且眼見後面越來越多,若再見不到吃的,恐會臨陣倒戈先咬我們一口啊。」
「恩,夫君言之有理,莫不如我們先取那座小院,搬些糧食出來再說?」
段玉樓「刺溜」一聲就著碗沿喝口粥,「噗」的一聲吐出裡面石子後,搖頭道:
「不妥,這兩座院子彼此間想必是互為照應的,若打小的,大的必定出來支援,二者裡應外合,我們恐會吃虧,不如直接打大的,那小的自是不敢出來相救,說不得還會將小院裡的直接嚇跑,只是,這大莊子如何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