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心從前就想他們是不是那種看破了紅塵的隱士。到他四五歲父親開始教他一些東西的時候,他證實了這種猜想。
原來這個世界有法術的。
有一日家裡缺了鹽,去縣上買路又遠,於是父親取來一張紙,畫了一隻碗,然後蘸了些鹽沫在碗裡勾了一筆,再將那張紙提起來、嘩啦啦地一甩。
雪白的精鹽就從那紙上簌簌地落了下來。
當時大抵是年輕的父親要逗孩子開心,院裡還有一樹暗香浮動的月照花以及斜陽。但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小的兒子其實沒那麼簡單。
之後他就學這門技藝了。父親告訴他真正掌握了這門技藝的人,叫畫師。
以萬物入畫、以天地入畫,大到千里江山小到須彌芥子盡收這方寸之間,此為畫師。
父親口中的畫師與世俗人口中的畫師大概是不同的。但李雲心此時還並不清楚。
頭頂的日光慢慢變成金黃色,最後不再從縫隙中泄露進來。李雲心知道已經到了晚上了。
過道里傳來腳步聲。一個差人端了個托盤走到牢門前,看了他一眼,將牢門打開走進來把托盤放在地上。
「吃吧。」差人惡聲惡氣地說,「算你運氣好,邢頭覺得你是個人物,不曾給你湯湯水水。」
說完之後那邊有人喊他,他就又瞪了李雲心一眼,帶上門走出去了。
李雲心看了一眼那些食物,竟然有半個粟米饅頭,還有半碗稀粥。算是好伙食吧。至少在村裡的時候好些人家都不常吃粟米饅頭。
他遲疑片刻伸出手去端起稀粥喝了一口,然後抓起饅頭慢慢吃。餓得久了,他懂得要慢慢來,不然有得受。
東西下了肚覺得精神稍微緩過來之後他才抬眼去看牢門。
那差人走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鎖沒上,似乎那差人忘記了。
李雲心用某種古怪又複雜的表情盯著那門看了好一會兒,意識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同尋常。
他不知道開門送飯這事兒是不是當地慣例,但知道牢門的木柵欄其實距離地面有些高度。這托盤的里的東西都可以從那裡推進來的。
還知道牢門上的鎖鏽跡斑斑,如果有人在給每一個犯人送飯的時候都不惜辛勞地開鎖落鎖,那麼鎖頭絕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就是說那差人故意開了鎖進來,又故意忘記了落鎖。
喔,這種事。
大概一個貨真價實的十四歲少年想不清明其中緣由,但李雲心可不是什麼真的十四歲少年。
邢捕頭想要個替罪羊了。如果是他也要這麼幹——犯人逃獄然後被格殺,案子就此了結,誰也用不著拼命花力氣真的去捉什麼妖怪。
想到這裡他鬆了口氣。至少從現在,一直到他走出這道門,走進夜色里,大概都不會有人打攪他了。
於是……
李雲心吃飽喝足之後在稻草堆里找了個舒服些的位置,睡著了。
不過此刻藏在不遠處的兩個差人就沒法兒像他這麼安逸舒適。兩個人等了一陣子,並未聽見料想中的推門聲以及腳步聲。
「那小子沒看著?」
「……一個少年,大概是。」
「媽的,呆鵝。」
「你出個聲兒。」
皂衣差人嘆口氣,扯開嗓子:「看看牢門,一會喝酒去!」
「走走走,我還能出什麼岔子不成。」另一個人說。
兩人演完了戲又等了一會兒,終於聽見聲音了。
不過是鼾聲。
「媽的……這呆鵝……」
第三章 呆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