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盒的木桌。
薇兒卡走得很慢,踩在木地板上發出一種細碎的腳步聲,沙沙作響。她只穿了襪子,或者說,她租了帶木地板的租屋就是為了夏天在家光著腳丫,冬天也可以只穿襪子走。
她是個生活隨心所欲的人,睡覺毫無規律,穿著全看心情,就連吃飯喝酒也隨心所欲。
假期的時候,她經常足不出戶,起來就喝咖啡,有時候啃一根香蕉就算解決了一頓,有時候又打電話叫最大份的披薩和威士忌,結果自己一個人根本吃不完,還會因為習慣性的威士忌兌咖啡又睡不著覺。然後,她就會坐在沙發上彈吉他,但她從來沒有音樂的天賦。
寧永學在她客廳角落裡打開行李,薇兒卡那邊沒什麼動靜,旁若無人,也沒理會他在哪兒。她只管一個人坐在地上,打開錄音機,把磁帶從a面換到b面。
很快就從裡面傳來了陰鬱的歌聲,近似於一種愛情的嘆息聲。
她對著歌聲發了好一陣呆,然後才往右一倒,像個嬰兒一樣抱著一團,整個人都陷在沙發里,目光空洞,寧永學從她眼前路過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過了半晌,她才重新出生,端起了自己的吉他。
從沙發背後看,她那頭淺色紅髮就像是洋娃娃的頭髮,她的個頭和身段也像是個纖細精緻的洋娃娃,感覺還很易碎。她跟著緩慢的彈奏輕輕點頭,完全把自己放在一個人的世界裡。
屋裡的棕色木地板也好,黑色矮沙發也好,都散發出一股陰鬱又迷離的氣味。
等磁帶b面也放完了,寧永學才開口問她:「你屋子裡的電視機呢?」
「搬到臥室了,」薇兒卡說,「我最近喜歡在癱在床上裹著被子看,很多東西也都搬進去了,放在客廳里,總會影響我練歌。」
「練得怎樣?」
「不怎麼樣,我昨天晚上聽了一夜,什麼事情都沒幹。」
寧永學回憶了一陣。「我跑的那天晚上,」他說,「我記得我們倆也什麼都沒幹,就是在客廳里互相盯著。你在那裡一個勁兒地往威士忌里兌咖啡,我在你旁邊一根一根啃酸黃瓜。我當時感覺,我要再待下去,你就得跟我比誰更睡得更晚,一直比到有個人先死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當時就是想較勁吧,怎麼練都練不出個成果而且我討厭酸黃瓜,你卻在我家裡擺了好多罐。」
「好吧,你最近怎麼吃飯的?」
「給餐廳打電話。」薇兒卡指指沙發上吃了一半的披薩,「我記了一頁紙的電話,附近有很多。」
跟他想得差不多,她應該放假以後就沒出過門。
廚房裡更加一片漆黑,寧永學晃到冰箱旁邊,一開門就看到燈泡和食材凍在了一起,好像從他離開之後就根本沒用過。乾酪很耐放,香腸還是牢牢扎著,醃製品一個都沒動過,蓋子都還死死扣住。
他又晃到做飯的地方,案板、鍋、漏勺、爐子都很乾淨,或者說,打掃乾淨以後就扔在這裡不用了。
浴室非常整潔,畢竟她有輕微的潔癖,但燈壞了沒修,昏暗得可怕,總讓他想起循環到十二月三十一日往後的公寓衛生間。他隨便沖了個頭,拿他扔在這裡有段日子的牙刷和杯子刷了牙,忍不住又走進廚房,從冰箱裡取了冰凍的伏特加酒。
這玩意下肚的感受不是溫暖,——是燙,冷在牙上,燙在肚子裡。
「你要點威士忌嗎,薇兒?」寧永學隔著牆對她大喊。
「有咖啡嗎?」
「你確定?你不是說現在已經半夜九點了嗎?」
「我中午才睡醒。」
「好吧,我給你弄點。」
「東西都放在臥室里。」她輕聲說。
等寧永學把咖啡沖好,薇兒卡已經從冰箱那邊回來,把威士忌倒好了,味道還不錯,寧永學也在沙發上抿了一口。薇兒卡則兌著咖啡一口喝乾。
這傢伙唯獨喝酒是薩什人水平。
「你沖咖啡的水平還是一樣好。」她臉上一點紅暈都沒有,「喝了太多餐廳的劣質品,嘴都快嘗不出正常的咖啡味了。」
「這不還是你教的?你臥室里的手磨跟新的一樣,濾紙都還剩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