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
「好了,江一言。」傅靖笙直起身,心平氣和地抬眼看著他,「你也別發脾氣了,你贏了。」
兩人高矮的差距隨著她起身而拉近了一些,卻依舊很懸殊,她緩慢而清晰地吐著字:「從我今天一到這裡,你就在想盡辦法羞辱我。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深惡痛絕的事,也不知道這樣對我能讓你得到什麼快感——是不是我喜歡你就活該任你踐踏?」
「如果真的是,那可不可以請你踐踏得徹底一點,不要打我一巴掌,再給我吃個甜棗?我不是你養的狗,我做不到只記得你的好,選擇性遺忘你的不好。」
她說著,將他的外套脫了下來。
方才在外面夜色昏暗,此時此刻,就著餐廳里一盞明燈,女孩胳膊上的痕跡肉眼可辨。
江一言寒薄的視線觸到那些紅色的痕跡,驀地怔住,隨即深暗下去。
「我不知道喜歡你到底算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但是我以為,這足夠表明我的誠意。」
傅靖笙說著,淺淺一笑,恬靜的笑弧在如此氣氛中能輕易擊穿人心,「你不是追著我問下午的事麼?其實很簡單,我明知江一諾對我的嫌棄,還願意為了她犧牲我自己,你猜是為了什麼?」
「因為傅靖笙人品高尚、心地善良嗎?」
女孩輕輕一笑,有淚水滑過臉廓,清淺的兩行,「不,不是的。是因為她姓江,她是你們江家的寶貝疙瘩、是你江一言心疼愛護的妹妹!因為我記得和你有關的每一件事,也記得她受傷那天你急得從公司飆車到學校來闖來幾個紅燈還差點出車禍!」
那場險些發生的事故,對心理強大的江一言來說也許不算什麼。
而她,卻一連做了幾個星期的噩夢。
「紫外線過敏的確不嚴重,但你要知道,江一諾和我非親非故,我明明可以不管她的。」傅靖笙的眼淚還在落,她眼睛卻睜得很大,被淚水洗濯得格外剔透明亮,空茫無塵,「不是只有你妹妹的身體值得珍惜,也不是只有傷在她身上才不可逆。」
四下闃然無聲,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清。
只有女孩輕微的啜泣聲,像細線一樣勒緊了誰的心,直至無法呼吸。
蔣叔皺眉望著這個不知該說是傻還是堅強的姑娘,她眼裡的內容讓他幾乎忘記了她的年齡。
十六歲啊。
那樣的哀慟,怎麼會是十六歲的花季少女所擁有的呢。
「更可笑的是,下午你在醫務室里那樣對我,我咬牙切齒下定決心再也不輕易原諒你了。可是今天晚上,你一出現在我面前,我居然又開心起來了。」
她說完,終於慘澹地笑著閉上眼。
好像之前的一切委屈都不比這件事更令她絕望。
「所以我求你了,江一言,你要踐踏就踐踏得徹徹底底,要麼就對我好一點。就一點點,可以嗎?這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有你的生日,我不想在回憶起它的時候想起的全都是眼淚,可以嗎?如若不可以,你現在扇我一個巴掌,從今往後,我傅靖笙再糾纏你,天打雷劈。」
話音擲地有聲,在整個空曠的食堂里迴響,碰到冰冷的牆壁,又一浪一浪地滌盪回來。
她抹掉了眼淚,擠出一個笑,對滿臉複雜的蔣叔道:「抱歉了蔣叔,我也很想嘗嘗您的手藝,可惜今晚我沒什麼胃口,麻煩您大晚上準備這麼多了。」
蔣叔連連擺手說沒事,又喪著臉去看那邊沉默僵硬的男人,「少校,你說句話呀!小姑娘都這樣了,你怎麼就狠得下心啊?」
他怎麼就狠得下心啊。
一向冷靜果斷的江一言,在那一瞬間,微微恍惚了一下。
在他印象里,傅靖笙很少有這麼規矩客氣又懂禮貌的時候。
他所有的怒火卡在某一處,上不去下不來,連呼吸都被她這一番話堵得結結實實。
今晚,他知道是他失態了。
原因無他,無非是因為她提起了不悔。
他不喜歡她次次提起不悔、什麼事都非要和不悔一較高下的樣子。
也不喜歡她提起不悔時那個輕蔑又傲慢的眼神——每次見到,都忍不住想打壓她的氣焰、想把這個女孩從裡到外剖開看看,她究竟憑什麼能活得這麼高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