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網與飛灰的童年,陽光從破瓦間漏下,投出一道道光柱。
「但其實,誰又還不清楚我們家裡的真實情況呢,那些客人在你們面前還會秉持著禮儀收斂些許,但在孩子跟前可是肆無忌憚――只是他們忘了七八歲的孩子已經完全能夠聽得懂他們的話,並且記下事來。」
又或許,他們知道。
只是根本不在意。
因為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施家已經維持不到下一代了。
一個破落了的貴族世家,最後的境況並不會比普通平民要好到哪裡去――因為後者已經沒有多少油水可榨,但前者至少還有先祖的遺產,就如同等待瓜分的腐屍。
聽著施察的話,老者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卻是因為憤怒。
無疑,自己的主家落到當初的地步,他這個曾經的兜帽侍衛亦感到莫大的恥辱。
難辭其咎。
「族叔,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施察看向他,語氣中已然不是在對一個臣子,而是像過去那般以晚輩對長輩相稱,「我很感謝你當初沒有選擇我的弟弟,我不似他那般有闖勁敢冒險,如果沒有族叔你的幫助和保護,我不可能活著走到北聯合城,也不可能再有今天的這地步。」
「只是,你還是有些太急切了」
說到這裡,施察停止了話語,像是察覺到自己失言一般。
可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顯。
不同於他這位年輕的家主,這位族叔年事已老,又經歷過施家由盛轉衰的過程,落差之大。
更加刻骨銘心。
並且更關鍵的是,施察此行回來有自信在開頓城慢慢經營,逐步振興家族的產業與地位但以族叔施恩的壽命,多半是等不到了。
施察也不知道施恩具體的年歲,從他記事起,對方就是這麼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其作為兜帽侍衛可能從自己爺爺輩就開始扶持這個家族。
但原本的實力再怎麼高,也不可能高到他們鎮守開頓城的將軍天心利正那般,身體機能終有時盡。
如果看不到施家的復興。
對他而言將是永遠的遺憾。
「但是,我不想冒這個險。」施察強忍住心中的嘆息,說出了口,「如果說有什麼是我從那位會長身上學到的東西的話那便是到達了一定的層次,穩定增殖比暴利更加重要,否則商人行會也不會想要洗白掩飾自己的早期經歷了。」
任何黑產,最後都是要上岸的。
真正賺錢的法門,永遠是在規則內――因為他們可以制定規則。
你看到有人一本萬利。
卻沒見到除了成功的那一個之外,有更多的人已經墮入深淵。
施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弟弟施遠,對方爭奪繼承權失敗,不知道怎麼的就勾搭上了一位來自南方獵人幫的奴隸商人。
說是前往沙克王國,享受新政紅利。
可實際上,背後多半是做起了販奴生意。
這當然是一本萬利,在南聯合城也是合法的,但放在沙克王國施察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已經發家致富、出人頭地,不可能不返鄉顯擺。
甚至決定再次爭奪家主之位都有可能。
如今,卻是了無音訊。
對方最後的結局,到底是怎麼樣,施察也沒興趣知道了,他只是示意老者退下,順帶叫來其他的那些僱傭武士:「準備準備,到驛站里好好休息一夜,然後商討接下來的計劃」
不料,聽了他的聲音,一貫恭順的老武士施恩卻沒有動作。
燈火跳躍,人影閃動。
「嗯?」見他還站在面前,施察疑惑地抬起頭,到這時他忽地感覺有些不對勁。
按照自己的吩咐,有幾位武士會守在自己的營帳邊。
施察剛剛最後說話的聲音沒有刻意掩飾,以他們的實力完全可以聽到命令,即便不用族叔傳達,這一會兒也該過來等候了。
「他們人呢?」
曾經的兜帽侍衛、如今年老的武士抬起了頭,對上了施察的視線,渾濁的瞳孔里,不知是燈火還是有別的東西發出的光亮在跳動,刺得他心裡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