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隊城役並列起來,僅僅作為肖像來畫。倫大家對畫面進行了精心思量,儘量使每個人都能看見又安排的錯落有致,同時還使讓中間的城門參將和裨將極其突出。」
老人扭頭看看年輕人,「只不過後來發生的事,不大盡如人意。小後生曉得否?」
年輕人聳肩,「晚節不保,窮困潦倒。」
「可知道為何?」
年輕人上前兩步,抬頭看著畫面中心尤為顯眼的兩個人,「收了錢了唄。參將和裨將官位大一點,但大家著墨一樣多可顯不出自己威風,就私下找了大家要把自己畫的威武些。一百多年前還不大流行錯落站位,找畫師造群像,就是為了花錢留個樣子,一排人各做各的事,誰都不突出。倫大家收了錢就認真做事兒,把兩個將官畫的精氣十足。結果畫一出來,其他普通兵士可不幹了。後來私下收錢的事兒被隊伍中城主夫人的一個子侄曝了出來,壞了規矩,千夫所指,從此沒人找他造像。」
老者緩緩出聲,「具體真相已經不可考。有一說倫大家並未收錢,只是有些不拘世俗,為了實驗新的布局和光影技藝刻意將兩人放在畫面中心,引得群情激憤,城主夫人的子侄純粹是構陷。更何況,他做的哪裡僅僅是鑽研技藝。」
老人眼神落在畫面上被軍士推搡在地上的清秀女子,淺色衣服和白皙的面龐在倫鳴謙特有的布光方式下更為突出。
老者側側身,示意年輕人跟上。
年輕人收起散態,招來小廝把空杯撤走,與老者錯開一個身位緩步同行。
高冠老者步子小且沉穩,「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平日裡多研究肖像人體,被月教所害。不論是哪一種,規矩就是規矩,有時候做的是正確的事,但超出周圍步調太多,正確就是瘋子。」
年輕人左右顧盼兩側的畫作,嘴上不受影響,「老先生說的是。」
遠處一處牆面上,幾個客人圍在一副作品前頻聲討論。空白畫幅上,橫橫豎豎割出幾道刀痕。
年輕人朝那個方向看一眼,背著老者無聲做一個「呵唾」的口型。
兩人轉過一個拐角,年輕人本已走了過去,又被自己腦袋拽了回來。這處牆面的畫作畫風更加古樸,一株樹下站著兩個深色吳服的先民,手裡拿著木刺。樹上倒掛著一具半裸的屍體,胸腹處血液豎流。
老者被年輕人帶著停下腳步,順著他的眼神看向畫面,微皺眉頭。
「在我看來,規矩分兩種,早期的規矩和後期的規矩。早期的規矩是用來保護人,後期的規矩本來就是用來打破的。」年輕人做了個告辭的禮儀,腰間的佩玉和香籠撞擊出好聽的聲音。
「還有,剛剛倫大家的那副畫原名叫桃城戍衛出巡圖,畫的是白天。現在看著這麼黑,是時間太久,畫紙被薰過了。」
老者眯眯眼,顯然早就知道。擺手讓他離開。
年輕人轉身,消失在人群深處。
這老頭莫名其妙,又看不太透,還是得離遠些。
老者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手縮在袖中。
馮家公館內宅,馮老先生剛剛送走了一撥相熟客人,回房間略做休息。他平時並不常駐這邊,公館只有在有公開活動的時候才會開放使用,內宅只有他自己能進來。
馮老先生平生最自傲的事,就是這座專門用來承辦風月雅好的私人宅邸,他自己本身藏品多,又可以接受其他玩友的畫品,才能籌辦出這等聲勢,展品可以上溯六百餘載,遍及三洲十六國。
他捧著自己隨身攜帶的月口杯,把身體窩進圈椅里。這杯子是兩朝舊物,相傳是當年艷極一時佘貴妃的愛物。杯身上描繪的幾隻牡丹貓兒可隨著一地天氣的變化變換不同姿勢,茶泡好後久燙不寒。
馮老先生低頭飲茶時,看到一張倒映著的好看的臉,正好奇的盯著杯身上的貓兒看。
老爺子嚇一跳,第一反應是哪家隨來的子弟不小心誤入了後宅,得好生責罰下守門的僕役。何況年輕人長這樣俊俏,穿著貴氣,笑眯眯地,估計就不是壞人。
他還盯著自己的得意隨身物月口杯看,好後生,識貨。
老先生挺直脊樑,仔細詢問,「你是誰家的子弟,怎麼闖到了這裡?」
年輕人坐在窗邊的書案上,腿從桌沿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