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萍花白的頭髮早已亂了,潦亂不堪地散落在他的額前,輕輕地覆在臉部的深深皺紋之上,衣衫上全是東一道西一道的裂口,整個人的生命氣息,在一瞬間內,被壓制到了死亡的邊緣。
然而這位老人的眼眸冷漠著,冷酷著,沒有絲毫畏懼,只是帶著一絲惋惜,一絲不屑,漸漸地,他的眼眸中連這些情緒也沒有了,只有平靜。
沉重的腳步聲在御書房內響起,皇帝陛下緩慢而沉重地踏著地面的碎礫,向他走了過來。
皇帝的右手虛張,數道強勁的真氣破空而出,將陳萍萍瘦小的身軀死死地擾在半空之中。
皇帝的眼神冷漠之餘,染著一絲狂怒的血紅之色。
皇帝的雙手微微顫抖,上面全部是鮮血與恐怖地傷口。
皇帝身上龍袍上的那些小洞口開始向外流血,不停地向著體外滲流著,衝掉了傷口上的鐵屑和焦糊的火藥殘留。龍袍已經被薰成了一片黑糊之色。
皇帝受了重傷,那些可以擊穿青石的鋼珠應該還停留在他的體內,但他終究……沒有死。
青瓷杯的碎片在陳萍萍的身體之內,他也開始流血,或許是他體內地血本就不多了,流淌的速度並不快,卻也轉瞬間打濕了他那件破爛的黑色監察院官服。
皇帝走到陳萍萍的身前,胸膛微微起伏。君臣二人的身上全部都是深入骨肉的小裂口,痛到了最深處,血不停地流著,看上去十分相似。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腹處慘不忍睹的傷口,眉角輕輕地顫動了一絲,似乎沒有想到如今的世間,居然還有人能夠讓自己距離死亡如此接近。一股難以自抑地怨恨與憤怒,在這位君主的身體內開始發酵。開始升騰。
皇帝的手扼住了陳萍萍的咽喉,盯著他的眼睛,閃過一抹令人寒到骨子裡地怨毒之意,一字一句說道:「朕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
御書房玻璃窗外數道灰影閃過。幾個人猛地撞開了御書房的木門,沖了進來。在園門處,葉重姚太監等幾位大人物遠遠地避著御書房,但卻是清清楚楚聽到了那兩聲巨響。他們心知不妙,用最快的速度沖了過來護駕,然而依然遲了。
葉重到的最快,姚太監次之。然而當他們進入御書房後,看著眼前這血淋淋地一幕,卻同時保持了沉默,因為這一幕太過灼痛他們的眼。
他們看到渾身是血的皇帝陛下,扼著渾身是血的陳老院長。他們的內心震駭,不知如何言語。
皇帝鬆手,任由陳萍萍的身軀從自己手間頹然墮下,摔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腳下的老戰友,老夥伴,老奴才,用冷郁而怨寒到了極點地聲音說道:「押往監察院的大牢,明日將這逆賊凌遲處死。若在三萬六千刀之前。讓這老狗死了。你們和太醫院的廢物,就給他陪葬。」
葉重和姚太監如墮冰窖。而剛剛滿臉惶急跑到御書房外的賀宗緯聽到這句話,更是嚇的身體顫抖了起來。不僅僅是因為眼前這令人震驚的一幕,也不是因為陳萍萍的罪名,也不僅僅是因為皇帝陛下那寒到骨子裡,憤怒到骨子裡的旨意。
國朝三十年來,從未有極品大臣被凌遲處死,這是一種最羞辱,最殘忍地死法,更何況,這道旨意所指……是陳萍萍。
然而這三人根本不敢說任何話,他們只是馬上跪了下來,跪到了皇帝陛下地腳下,不敢有絲毫進諫。
皇帝陛下最後看了一眼正用一種譏誚眼神望著自己的陳萍萍,忽然覺得胸腹處火辣辣地痛。
朕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受過傷了?皇帝在心裡這般想著,然後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陛下遇刺,快傳太醫!」
御書房裡響起了賀大學士惶急而焦慮的叫喚聲,葉重此時正滿心驚懼地扶住了陛下玉山將倒的身軀,下意識里微微側首,斜眼看了這位用心狠毒的大學士一眼。
皇宮之中一片慌亂,太醫在宮殿內魚貫而入,魚貫而出,不時有臉色蒼白的宮女太監端著金盆進出,盆里的水已經被血染成了紅色。
姚太監此時在殿內服侍受傷後的皇帝陛下,宮典帶領著禁軍和內廷高手將整座皇城死死包圍,而葉重在對樞密院發下幾道手令之後,便守在了殿外。
第九十六章 御書房內竹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