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迴響著,洞外地天光山色漸趨黯淡,范閒沉默地聆聽,適時地發問,大腦急速地運轉,通過肖恩的回憶,將當年前往神廟祭拜隊伍前進的路線,在自己的心裡重新勾畫出一幅大概地地圖。
時光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洞外的黃山淡息也變作了風雪連天。在老人的回憶中,范閒似乎看見了一個由上千人組成的探險隊伍,在漫天風雪之中,在蠻荒無比的北地里艱難地前行,那些人穿著皮靴,裹著厚厚的皮衣,只露了兩個眼睛在外面,但依然止不住冰寒透骨的冷風往他們的身體裡灌著。
隊伍地前方是這個隊伍的兩位頭目,當時正值壯年的肖恩,和那個年輕無比,一臉虔誠的苦修士苦荷。
隊伍越走越北,越走越難,越走人越少,有的人凍死了,有的人摔到冰谷里失蹤,有的人被天上的猛禽抓裂天靈蓋死了,總之是隨著探險地進程,隊伍變得越來越短,氣氛也變得越來越怪異。
天地間一片雪白,由於在這枯燥酷寒地環境裡呆的太久,漸漸隊伍中有些人地眼睛瞎了,被肖恩無情地遺棄在荒原之中,遠方有些耐寒的食腐狼在等待著那些瞎子的死亡。
一切都安靜地發生著,哪怕是死亡這麼慘烈的事情。
隊伍又走了很久,終於來到了一處極北處的大山,山間只有一條狹窄的小道通向裡面,而雪積的極厚,早已遮住了山體本身的顏色,看上去只是冰山連綿不絕。
等殘留到一百來人的隊伍走入大山之後,才發現大雪山的後面依然是冰雪掩蓋著的一片天地,甚至連動物都變得極少。隊伍極其頑強地扎帳駐營,想要在這裡找到神廟的蹤跡,但很多天過去了,也沒有任何發現。
入冬,大雪,封山,日沒,食盡。
最強的人活到了最後,一片永無止境的長夜之中,肖恩與苦荷背對背坐在帳蓬里,身周是壘放好了的屍體,火種未曾熄滅,隊伍里的殘帳與那些死人的衣服給了這兩位強者最後的一絲溫暖,一絲希望。
「那是天怒。」
山洞裡,肖恩有些困難地睜開眼帘,瞳子裡的腥紅色愈發地濃,但眸子裡卻現出無盡的恐懼:「神廟知道凡人試圖找到他們,所以上天震怒,降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范閒看了這位老人一眼,半晌後輕聲說道:「那叫極夜。」他心裡再次確認了神廟的地點。
肖恩自然不明白極夜是什麼東西,只是那段記憶顯然讓他記憶無比深刻,只見他面帶惘然說道:「苦荷當時一邊極其香甜極其吝嗇地吃著人肉,一邊極其虔誠地向上天禱告,我的心裡不免有末鄙夷他。不料……也許最後他真的感動了神廟裡的仙人,所以天……忽然亮了。」
范閒忍不住看著肖恩,心裡想著當年這兩個人是怎麼能在長達數月的極夜裡生存下來?就算有人肉吃,有帳蓬燒,但那種孤獨與二人間的掙扎,恐怕會讓人發瘋。
肖恩忽然笑了起來,說道:「天一下就亮了,那個時候我和苦荷也都到了生命的盡頭,但是陡然間發現了希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支撐著我們繼續活了下去。」
「然後你們找到了神廟。」范閒拾起那把匕首,放到自己的身邊,輕聲問道:「神廟是什麼樣的?」
很多年前的大雪山外,兩個瘦到只剩骨頭的人,很困難地從帳蓬里走了出來,他們深陷的眼圈和臘黃的面色,呼吸時露出的爛腫牙齦,都在透露著一個信息——這兩個人快死了。
白天的光線終於不再那麼吝嗇的只出來一會兒,有些動物又重新從深穴之中醒來,兩位強者雖已是強弩之末,卻依然比那些猛獸兇猛許多,所以他們獲得了很多補充,重新站立了起來。
那一天,他們眯著雙眼,看著面前的大雪山發呆,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苦苦尋找的神廟究竟在哪裡。
這裡有的,只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忽而一道天光從碧藍的天空上打了下來,大雪山那處的光線發生了一種極古怪的曲折,很突兀的,一座美麗的廟宇平空出現在了山中。
這座宏大的廟宇依山而建,黑色石牆與淺灰的長檐相依,莊嚴莫名。
苦荷痴痴地望著山間,忽然激動地撲倒在地,向著廟宇出現的方向放聲大哭,無比淒楚。肖恩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