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田野紙錢飛,古墓壘壘春草綠。城裡人忙於工作,很少去注意四季交替,只知道天熱脫衣,天涼蓋被,走進郊區才真切感受到春的存在。翠綠的油菜地里,白色的蝴蝶上下翻飛,翩翩起舞。自在的黃鶯在樹枝間發出清脆的鳴叫,和著春風唱著歡快的歌。鬱鬱蔥蔥的綠樹青滕裝點著千里丘陵,呈現出一遍盎然生機。
但這花紅柳綠的風景和明媚絢麗的色彩難掩李家人的新痛,沉重的心情讓氛圍變得格外肅穆。深深的回憶,在暖春的細風中化成萬千愁緒,空餘幽幽哀嘆。
鳳姣卻興致很好,她雖然認得人,但神智還沒完全恢復,絲毫看不出他人的強顏歡笑,一點心思全放在兒子身上。在祭掃的過程中,她的思緒非常跳躍。一會兒對愛珍和小勇說:「我托人從杭州帶來兩床被子面,都是綢緞,滑滑的摸著特舒服。顏色也好看,花樣也喜慶。等你倆成親時,我就給你們訂上。要不現在就把它訂好?不行,不行,放久會受潮,得要經常拿出來曬,說不定會把被子面掛花。要不你倆現在就成親,把被子面用上。」
還沒等小勇和愛珍反應過來,她話鋒一轉,又對小勇說:「明天早上幾點的船?跟你大伯說說,我們先回去收拾東西。到那兒我們人生地不熟,住在哪好?要不要帶被子去?吃飯怎麼辦?」
愛珍挽著她的胳膊說:「媽,你不用操心,上海我熟。要帶的東西晚上我替你撿好。」
鳳姣笑著點頭:「還是愛珍好,我想的頭痛。」
小勇輕聲說:「媽,別想那麼多,我們都會辦好。晚上我要出一趟門,不在家吃飯。」
「去哪?不會不回來吧?」鳳姣立即警惕起來。
「哪能不回來?這是我的家。」小勇陪著笑臉說:「我去戰友家吃完飯就回來。」
「那天,那天……」鳳姣忽然揉著腦袋問:「那天媽叫你,你怎麼不理我?媽追在你身後喊你都不回頭。」
「媽,你認錯了人。」愛珍忙解釋:「他們穿起軍裝來都一個樣,我上次在大街上也認錯一回。」
「嗯嗯,」鳳姣把愛珍拉到一邊說:「我最近老犯渾,好多事想不起來。你說我是不是得了病?」
「誰人都會忘事。」愛珍安慰道:「這不是病,是一種正常現象。你不要深想,吃好、喝好、睡好,身體自然會好。」
鳳姣又沒頭沒腦地說:「你跟小勇一起去,要把他帶回家,我怕他不認得路。」
李家的後生把祖墳上的荒草除盡後開始插上清明條,小勇心想我既然是以大勇身份存在,也當替他盡份孝心。抓把紙花在每個墳頭插上幾朵,又跟著堂哥堂姐燒上幾摞紙錢。
金柱在老爹的墳前點上三柱香,率先磕三個響頭,爬起身作個揖說:「老爹,我們看你來了。給你帶了酒和肉,活在世時你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在那要多吃點,照顧好自己,也保佑你兒孫們平平安安。」
他念著他爸的好,又想著大勇的死,忍不住鼻頭一酸,裝著被煙熏了眼,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又揉把眼睛說:「都來磕個頭吧。」
小勇和愛珍也跟著堂兄弟身後到每座墳前行禮,那些堂兄弟刻意要和小勇親近,每到一處墳前就介紹這地里埋的是哪位祖先,折騰下來就到了飯點。按照慣例是要回老屋聚一餐,但今年誰也沒心思吃喝,就坐在墳前吃些帶來的乾糧,休息片刻後便各自回府。
鐵柱倆口子回到家就歇息,這段時間他們身心俱疲,能挺過來已屬萬幸。愛珍溜空回趟自己家收拾行李,順便告訴爸媽一聲明天去上海。小勇把屋裡屋外掃一遍,有心劈點柴,又怕驚動鐵柱和鳳姣,看見廚房裡二煤不多,他扛起扁擔,準備到自己家挑幾袋來。
走到槐樹下看見他媽媽和幾位同事從磷肥塘那出來,等人分散開他才迎上去說:「媽,咱們家的清明我去不了。明天要陪大勇爸媽去上海。」
石頭媽心裡難過,但臉上卻堆滿笑:「沒事,家裡有你爸在不用你操心,你把那頭照顧好。回頭我煎點烙餅,煮點茶葉蛋你帶去,船上的飯菜老貴。」
小勇挑幾百斤二煤回來,見太陽已經偏西,便打算洗完澡出門,走到井邊遲疑一下,又向廚房走去。他怕洗澡期間鐵柱鳳姣會醒來,又怕愛珍闖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