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世界當中,
甚麼時候吃過席離開此地,就能開始分發錢財!
想娣母子聞言震驚地看向二人,如此才意識到,灶班子一行的真實目的,必定不止於在崔大仁家中吃席!
主廳內客人多已落座,
滿堂人頭攢動。
蘇午坐著的位置靠著大門,扭頭往後就能看到門外來往的家丁婢女,以及四方院落圍起來的一小塊碧藍天空。
陽光從天上傾瀉了下來。
原本一直在門外靈堂吹奏,顯得有氣無力,稀稀拉拉的哀樂聲,
此時驟然變得嘹亮而整齊起來,
那聲音從門外往正堂內逼近,
就像掀起的海潮一般,
剎那充塞住堂中所有客人的耳膜,
眾人不由自主地皆停下交談聲,紛紛扭頭往堂外看去――
只見崔大仁在兩個白髮老者的引領下,在側廳前肅立,
隨著左畔白髮老者遞給他一杯酒,
他朝後退出三步,將酒杯舉過頭頂,
又朝左畔進出三步,酒杯置於胸前,
把這套特定的步伐、動作做完整以後,
崔大善人將酒灑在側廳前的空地上,
拜倒於地,
慟哭出聲:「娘唉――」
守在院子裡的僕人、婢女們紛紛跟著跪倒,也都賣力地嚎啕起來:「奶奶唉――」
如此強烈的哭嚎聲,
縱然其中並不一定有幾分真心,
但在陣陣哀樂配合下,也具備了些微的感染力。
主廳內,
有些性情柔弱的婦人拿出絲絹,低頭抹起了眼淚。
後院中,
崔家本家人們面色麻木,在冰冷的水裡洗刷著菜蔬,偶爾抬頭看那幾口散發著香氣的鍋灶一眼,眼睛裡才流露出幾分渴望,神色看起來才鮮活一些。
崔大仁在側廳自己母親的棺材旁嚎啕了一陣,
其母的屍體便停在棺材裡,
此時,
棺蓋還未合上。
蒼老的屍身穿著壽衣,
身上蓋著薄薄的一層壽被,
八盤點頭擺在屍體周圍,皆是這老嫗生前最愛吃的點心。
隨後,
左側的白髮老者走近崔大仁身側,
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
崔大仁連連點頭,
而後朝著母親的棺材又是砰砰砰一陣磕頭,
一邊磕頭,
一邊哭嚎道:「娘誒!
我哩娘誒――今時兒子運勢不濟,算命先生說您過了頭七下葬不利子孫吶――兒子不孝,為了您的孫子孫女著想,兒子只能今天就給您下葬吶!
娘誒!」
他哭得鼻涕眼淚都淌了出來,
在家丁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
走進側廳里,
扶著棺材走了一圈。
只是嚎啕地、痛心地哭著,卻不往棺材裡看哪怕一眼。
做過這些儀軌以後,
他接過門口婢女遞來的絲絹,擦拭去臉上的鼻涕與眼淚,轉而又變成了一個面善的胖中年。
「嘟――噠!噠!噠!噠!」
這時,聚在院子裡的樂師們更加賣力地吹起喇叭、嗩吶與笙。
那高亢卻悽厲的音樂聲,
像是在表達親人與老人陰陽相隔的悲痛與無奈。
主廳里,
李岳山聽見了崔大仁在其母親棺材前的哭嚎,咧嘴笑了笑,道:「這人莫非是覺得辦七天喪事,花銷太大,所以想都在這一天內辦完?
嘿!
真是什麼便宜都讓他占完了!」
老道士坐在李岳山旁邊,穿著一身綢緞衣裳,
卻比李岳山更像是個沐猴而冠的猴兒,
他捻起桌上的茴香豆丟入口中咀嚼著,嘖嘖有聲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七天一天,
有甚區別?早了早好,早了早好……」
「你們牛鼻子不就靠著喪事上那點法事賺錢?
竟還說這般話?」李岳山嗤笑不已。
老道看著李岳山,
倏忽瞪大了眼睛,道:「他又未找我辦法事,
豈不就是早了早好?」
「……」
蘇午聽著兩個老者拌嘴,也覺得頗有意思。
此下並無異常,
他未有察覺到絲毫詭韻流轉。
只當這是件普普通通的喪事。
崔大仁立在側廳門外,令家丁附耳過來,說了幾句話,
把手裡髒污的手絹遞給旁邊的婢女時,
手掌垂下的瞬間,順勢捏了婢女的屁股一把,
惹來婢女嗔羞的眼神。
其這般動作,並無人注意到。
因為當下有幾個赤膊壯漢腰間纏著紅綢帶,魚貫走近了側廳里,
幾人各盤棺材一角,
將槓子橫在棺材下,栓好繩索。
而後一齊發勁,將棺材抬出了側廳――棺材出側廳的同時,又有四人各捏著一張黑布床單的一角,遮在門口,隨著棺材一寸一寸地抬出門口,
黑布也一寸一寸地往外移動,
始終遮在棺材上,
不讓棺材裡的屍身見陽光。
家丁搬來兩條長凳,
棺材架在長凳上,
有人抬來棺蓋,
303、喪事(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