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態,
自然也就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
周圍稠密的林木漸變得稀疏。
幾處連在一起的道院出現在朦朧的霧氣里,智通扶著身側一棵樹,踏上了濕滑的山階——他的僧袍上滿是泥濘,這一路走來,卻不知翻了多少跟斗,多少次栽倒在泥窩裡。
有幾次都差點滾下陡崖!
大眾王和尚再怎麼說,也是有修行在身,縱然雨中行山路,不說健步如飛,亦當如履平地,現下偏偏出現這般多的失誤,有幾次差點危及自家性命,此般情形,可以說是十分蹊蹺。
——另外幾個同夥也無暇嘲笑智通甚麼,
他們各自也遇著了一些險況。
簇擁在鐵旨大師公身邊的七個毛巫弟子,甚至都因行路而折損了一個!
「到前頭那處道院裡歇歇腳。
只是走個山路而已,竟讓我全神戒備,不敢有半點鬆懈。
鳳山上越發邪門了……」
「越往山下去,路只會越難走。
我們是得聚集起來,休息的同時,也商量商量對策……」
李碧與前頭的鐵旨大師公低聲言語著。
智通扭頭往身後看,
身後林影稀疏,朦朧霧氣里,便是朦朧的影子。
若仔細去看那些朦朧的樹影,某個瞬間甚至能看到那些影子在蠕動,好似有甚麼東西從裡面跑了出來——智通心驚膽戰,只當自己看花了眼,轉回頭去。
走在前頭的鐵旨大師公、李碧這時卻沒有說話。
他們及幾個毛巫弟子停在山階盡頭,
各自的站姿都有些僵硬。
智通看到他們的站姿,臉上頓時浮現出驚恐之色,他的目光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穿過了人群,朝前方看去——
蒙濛霧氣里,密集雨線中。
一紅一白兩張人皮舉起了一對對牌。
在那兩張人皮後,
披著戲袍、紙甲的身影、殘肢斷體拼接起來的形體等等怪異的形象,各自舉著一副副更高更大的對牌、羅傘、孔雀大扇、華蓋等物!
如林般的儀仗中,
血紅的字眼在雨水沖刷下若隱若現。
『肅靜』,『迴避』;
『冤魂索命』,『厲詭纏身』;
『喃無怨神菩薩』、『枉生大願淨土』!
冬冬冬!
冬冬鏘!
冬鏘冬鏘冬冬鏘!
鑼鼓之聲交替響起!
反而襯得雨中的儀仗隊伍越發冷寂,死氣沉沉!
一股寒氣貼上了大眾王和尚的後背,強烈的恐懼感在他心頭炸開!
「啊——」
他驚叫了一聲!
身前那幾個同夥忽然各自運轉法門,或裹挾起叢叢黑毛、或身軀四分五裂,俱朝著四面八方各處奔逃而去,就是不與最前方雨霧下的『怨神儀仗』有任何接觸!
那支儀仗隊伍未有追迫離去的人,
它們靜靜立在原地。
猩紅的、大雨沖刷不去的字跡開始浮現於大眾王和尚的戲袍將甲之上,他一低頭,就看到那只是覆蓋住自己兩邊衣角的血字,在頃刻間爬滿了自己全身!
冤魂索命,厲詭纏身,冤魂索命,厲詭——
他哆哆嗦嗦地將『銅錢眼』罩在自己的眼睛上,口中塞上一對奇長獠牙,獠牙碰撞交錯之間,他抓起一支毛筆,蘸取顏料,在自己臉譜上繪就『瘟王元帥』的臉譜!
臉譜繪成的那一剎,
漆黑的銅錢眼中滴落鮮血!
瘟王元帥的大道紋韻倏忽縈繞在大眾王和尚身周。
在此時!
七個血紅的怨字從臉譜頂門開始,一直延伸到臉譜的下巴——每一個『怨』字都是那樣清晰,怨氣幾乎穿透了血字,漫溢而出!
大眾王和尚的脖頸、雙肩、雙腿根盡皆浮現一道血線,
一道血線抵著他的喉結正中,
延伸而下,
將他整個身軀從中分開。
他的身軀分裂成了七份。
怨神儀仗簇擁著紙作的佛陀,穿過瓢潑大雨,在鑼鼓聲中消去蹤影。
而那紙佛的血色蓮胎上,擺放著智通的七份身體。
與法佛的殘肢堆在一起。
儀仗隊伍里,流轉著瘟王元帥的大道紋韻。
663、背負拼圖之人(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