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氣清清,可以聽到漁舟唱晚和春江花月的歌聲。也許是以樂為生,或是雙目失明,阿炳每聽到這種歌聲,就會心潮起伏,浮想聯翩,就會把那樂聲和歌聲跟他和阿紅聯想在一起,是啊,那時,每至傍晚,他和阿紅或是出外賣藝,或是一邊拉琴唱歌,一邊駕舟暮游,那種情景現在想起來該是何等的美妙。可是,那種美妙的情景只能是遠去的黃鶴一去不返了。
這時,有人敲門。阿炳把門打開,房東男人進來,說從外地來了一個貴婦人想聽他拉琴。阿炳就點著了燈,問那貴婦人想聽啥曲子。可不等那婦人答話,房東男人就說,「夫人說就想聽聽你那支用二胡曲拉的《依心曲》。」阿炳覺得人家貴婦人是專門找上門來聽他演奏的,自然就把事情看得很重。他拿起二胡,調試了一下音質,然後,就屏氣凝神地拉了起來。
這是他拉這支曲子拉得最好的一次,泉清月明,往事久遠,命運的憂傷和無邊的愁緒正在心中聚消離散,如煙如縷。此時的他已不是現實中的他,而是那個重新回到久遠往事中的他,回到美好詩境中的他。在這美好的回憶和想往中,他看到自己和阿紅一起變成董永和七仙女,在一個遙遠而安寧的山林里過著平靜美好的生活。
不知何時,他聽到有人抽泣的聲音,這聲音很輕很低,象是從天籟中傳來,又象是從身邊的地方傳來。但是,他知道這是對面聽曲的那個貴婦人在抽泣,儘管他已是雙目失明,眼看不見,但他卻能十分清楚地感覺到。他不禁在想這個貴婦人興許也是窮苦出身,或是也有過與他相同的悲慘經歷,要不,她不會這樣心酸悲傷。於是,他便越發地激奮起來,加力地進行重複和渲染,把那種激昂和憤忿的情緒一次次地推向**。
也許是弦線太脆,或許是用力過大,琴弦終於在一曲結尾的**之中突然繃斷。久久的沉寂中,他聽到婦人已是泣不成聲,不停地用手帕擦著眼睛。本來,他還想重新換上根琴弦,再繼續為貴婦人演奏,可是,卻聽那婦人從椅上站立起來,把一堆銀元放在了旁邊的桌上,然後,長嘆一聲,走出了小屋。
婦人走後,阿炳就把斷去的琴弦換了下來。不一會,屋東男人送走了婦人,回到了小屋,就用驚訝的口氣對阿炳說,「阿炳呀,你今天可是遇到了觀音菩薩了。你給人家拉了一支曲子,人家就給你了十個大洋。」阿炳並沒有因此而大喜,反覺得他只給人家演奏了一支曲子,就收了人家這多的錢,覺得受之有愧,就說,「我不能收人家這多的錢,阿福,我最多只能收人家一元錢,其餘的錢你趕快幫我還給人家。」可阿福卻說,「你沒見人家夫人一看就是個大戶人家的貴人,哪還把這點錢放在眼裡。」
說著說著,阿福就說,「阿炳呀,我咋覺得這夫人好面熟,就是一時想不起在啥地方見過。」阿炳一聽這話,就突然問道,「會不會是阿紅?」因為他想除了阿紅,不會有哪個女人會專門來聽他拉琴,而且一下就給他留下這多的錢。阿福說,「對了,就是阿紅,沒錯。」阿炳就說,「她的錢我就更不能要了,她去哪了?」阿福說,「我把她送到街口,她擋了個黃包車,說是讓人給她送到碼頭客站,大概是要乘船趕往外地。」
阿炳二話沒說,就把那些錢裝進口袋,連手裡的二胡都沒顧得放在桌上,就快步地朝碼頭趕去。可是,當他趕到河邊的碼頭上時,就聽到一隻小客輪發出兩三聲嗚嗚的聲音,已經離開了岸邊。阿炳就朝著離岸的客船高聲呼喊著,「阿紅阿紅」。但是,他卻始終沒有聽到阿紅的回聲。
他馬上就意識到阿紅已是貴婦人了,不能再象過去那樣回應他了,就仰天長嘆一聲,然後,坐在碼頭上的搭板上,對著茫茫夜色和悠悠春水一遍接著一遍地拉著那支《依心曲》,直到夜色沉靜,客船遠去。
(請關注張寶同的簽約作品《詩意的情感》紀實著,精短散文、生活隨筆和中短篇小說,正在上傳《(南京大屠殺)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