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何等決策, 最最關鍵的是自身實力必須保全。今日齊魯局勢無論怎麼變, 都難改混亂之事實, 齊魯反賊不可能瞬間平定, 齊王楊喃也不可能始終控制齊魯, 而局勢越亂, 實際上對張須陀這位地方軍政長官就越有利, 因為誰也不敢接手這個爛攤子, 誰也不敢淌這潭渾水, 所以只要張須陀把手裡的軍隊牢牢控制住, 只要擁有不俗的實力, 那麼即便淪落為政治博弈中的「棋子」, 也是一顆不容小覷的「棋子」, 必然會被聖主、東都、齊王、水師等等各方勢力所重視, 這就足夠了, 就足以維持既得利益。
秦瓊說得含蓄, 張須陀卻是心領神會, 贊善點頭, 又問道,「若局勢持續惡化, 秦兵司的願望恐難以實現。」
「實際上局勢一直在惡化。」秦瓊直言不諱地說道,「雖然明公很努力, 殫精竭慮, 竭盡所能, 但至今看不到任何改善之跡象, 所以, 某覺得有必要反思一下, 到底是我們的戡亂策略出錯了, 還是其他某些原因捆住了我們的手腳, 最起碼, 我們必須弄清楚, 為何反賊屢剿不平?為何反賊越剿越多?若找不到這其中的原因, 不論我們如何努力, 不論我們誅殺多少, 都無法逆轉局勢。
張須陀想了片刻, 問道,「秦兵司可曾反思?可曾找到反賊越剿越多的原因?」
秦瓊苦笑搖頭, 拒絕回答。他的確反思過, 也曾探尋過賊勢越來越猖獗的原因, 這其中不但牽扯到東都複雜的政治鬥爭, 還牽扯到關隴人和山東人與生俱來的仇恨。天災雖然客觀存在, 但人禍才是導致災難蔓延的真正原因, 只要人禍不除, 災難就不會停止。而人禍因政治鬥爭而爆發, 因矛盾衝突而愈演愈烈, 以秦瓊所處的卑微地位和孱弱實力, 根本就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張須陀也是一樣, 雖然他的地位比秦瓊高, 實力比秦瓊大, 但依舊是螻蟻般的存在, 依舊是滄海一粟, 在驚濤駭浪面前不堪一擊。
正因為如此, 秦瓊面對今日困局, 面對困獸猶鬥的張須陀, 只能話裡有話地提醒張須陀, 這支軍隊畢竟是由土生土長的齊魯人組成, 而張須陀等郡府高級官員都是關隴人, 這本身就是事實存在的一個矛盾。換句話說, 張須陀對這支軍隊的控制力是有限的, 當局勢惡化到一定程度, 這支軍隊因為張須陀而陷入敗亡困境之刻, 張須陀必然會失去對這支軍隊的控制, 這是顯而易見的危機, 今日雙方的合作是建立在有利可圖上, 一旦無利可圖了, 雙方還能繼續合作?齊魯人還會甘心情願為張須陀而戰?想都不要想, 即便秦瓊本人願意為報答張須陀的知遇之恩而繼續奮戰, 但他的手下, 他的那些齊魯兄弟們, 是絕不會無條件的忠誠於一個關隴人。
「秦兵司有何對策破此危局?」
秦瓊不願回答, 張須陀卻步步緊逼。此時此刻就如秦瓊所說, 張須陀深陷困境, 把他推進困境的不僅有聖主和東都, 有齊王楊喃和東萊水師, 有各路反賊, 還有他的這支軍隊, 一旦這支軍隊在關鍵時刻背棄張須陀, 張須陀就徹底玩完, 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 張須陀只有把自己的利益與這支軍隊的利益緊緊捆在一起, 他才有困獸猶鬥的本錢。
秦瓊沉默不語。張須陀目光炯炯, 咄咄逼人。諸將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漂移, 但更多時候都停留在秦瓊身上, 原因無他, 此刻代表他們利益的是秦瓊, 而不是關隴人張須陀。
「當務之急是保全實力。」秦瓊終於開口,「中川水之戰已經證明了白髮賊的實力足以與我們一戰, 而齊王楊喃居心叵測, 根本不值得信任, 東萊水師又陰險狡詐, 左右逢源, 兩不得罪, 明公若繼續困守齊郡, 必然與齊王楊喃發生正面衝突, 結果十有八九被其借刀殺人, 敗於白髮賊之手, 所以某的對策是, 明公必須轉守為攻, 馬上跳出陷阱, 由被動轉主動, 就此與齊王、水師形成鼎足之勢, 一舉逆轉當前危局。」
張須陀神情微變, 稍一思索後便豁然頓悟, 眼裡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驚詫之色, 對秦瓊的才智頓時有了全新的認識。
帳內諸將也陷入沉思, 有的已經領悟, 若有所思, 有的卻疑惑不解, 焦慮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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