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主的極限底線是甚?」蕭奢追問道。
「不要稱王。」蕭逸答道。
不要稱王?不稱王造什麼反?當年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揭竿就稱王,其目的很簡單,我就是要推翻你的國祚。蕭奢正想繼續追問下去,驀然念頭一閃。自去年大河南北叛賊蜂擁而起以來,的確沒有哪個叛賊主動稱王,最多的也就自封個公爵而已。
從表現上看,這可以理解為,因為我實力不足,擔心樹大招風,所以就低調一些,以此來謀求更多的發展時間。然而,如果往深層次方向思考一下,不難看到隱藏其中的深意,我造反不是要推翻你的國祚,而是要以暴力手段逼迫你妥協,以實現我的政治訴求。
一群農夫有什麼政治訴求?那些出身低等的賊帥們又能在政治上謀求什麼利益?造反的人實際上都是政治集團的博弈工具。博弈過程中,無論用什麼工具和手段,最終目的都是要實現自己的政治利益。崔氏為什麼要暗中支持白髮賊?齊魯諸賊為何越剿聲勢越大?河北諸賊就活躍在大河和永濟渠之間,就存在於高雞泊和豆子崗之內,直接威脅到了東征運輸線的安全,但為何至今安然無恙?就魯郡來說,段文操深陷危局了,為何還不肯配合張須陀剿賊?李風雲明明在魯郡戰場上取得了優勢,卻偏偏不乘勝攻擊,反而捨棄魯郡,千里迢迢跑去打中原,這又是為了什麼?
造反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既然造反不是目的,那自然就沒有必要稱王。如果稱王了,政治博弈的雙方就等於撕破臉,要赤膊上陣廝殺,這個損失太大了,對博弈雙方都不利。兩敗俱傷甚至玉石俱焚的蠢事,大家都不干。
蕭奢對這個白髮賊越來越感興趣了。
「他給你一個錄事參軍事,可見對你很信任。」
蕭逸急忙搖手,「他的目的無非是想綁架我蘭陵蕭氏,雖然某在那邊用的是化名,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叔父,以某看,此事有愈演愈烈逐漸失控之勢,為安全計,蕭氏不能再參與了。某就一紈絝,將來崔家即便怪罪某辦事不力,也只能怨十二娘子識人不明,用人不察。」說到這裡蕭逸鬱積於心的怨氣不可遏止地爆發了,「誰叫她當初把某不管不顧地仍在那等險惡之地自生自滅?某視其為親姐,結果她竟如此待某。」
蕭奢笑容漸斂,目光如炬,緊緊盯著蕭逸。
蕭逸怨氣是爆發了,但也知道後果嚴重了。這話是無論如何不能說的,姑且不論十二娘子的特殊身份以及她所代表的特殊權勢,單以崔蕭兩家一代代傳下來的交情來說,十二娘子把自己仍在白髮賊身邊,目的並不是以自己為「紐帶」保持與對方的合作,而是想方設法控制白髮賊這個神秘的政治博弈「工具」,為崔蕭兩家在未來的政局中謀取更大利益。
崔蕭兩家不僅僅是本朝的皇親國戚,若從歷史追溯,自漢以來就是皇親國戚,而在南北朝時代,可以說是朝朝都是皇親國戚。然而,王朝更迭如梭,崔蕭兩家卻屹然不倒,這其中的緣由可想而知。現如今,博陵崔氏與蘭陵蕭氏的兩個本堂主脈不僅互為姻親,與皇族亦有聯姻,而關係密切的這兩個大家族一個是山東五大豪門之一,一個是江左八大豪門之一,可以想像一下,若這兩大家族若聯手,即便皇族也無力招架,由此可見他們對皇權和國祚的威脅有多大。
本朝兩代皇帝為了國祚穩定不得不與崔蕭兩家聯姻,但同樣為了國祚的延續,又不得不打擊和遏制崔蕭兩家。這種矛盾體現在政治上相當殘酷,歷史證明,崔蕭兩家雖然有興衰,但總體上是長盛不衰,而王朝皇統的更替就太平常不過了,至於在崔蕭兩家操縱下的王朝皇統的更替更是屢見不鮮。
政治鬥爭是殘酷的,若想贏,不但要有好手段,更要有得心應手的工具。能讓崔家看上眼的「工具」都不是普通的「工具」,而若想利用好「工具」,首先就要了解「工具」,物盡其用嘛。十二娘子顯然了解蕭逸,但不了解白髮賊,於是蕭逸就留在了白髮賊身邊。
蕭逸可憐巴巴地望著蕭奢,目露哀求之色。
蕭奢不為所動,「在某看來,他對你很信任。」其意思很淺顯,你小子馬上給我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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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造反不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