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清滅洋、扶清滅洋、扶清滅洋……」
只見長街一頭,不少頭裹紅巾的漢子,舉著火把,沿途耍著拳腳,口中念念有詞,手裡又是焚香,又是畫符,說著刀槍不入的怪言怪語,還燒著符水,說是能驅災治病,惹人哄搶。
而他們身後頭,則是跟著不少興高采烈,活蹦亂跳的孩子,邊走邊嚷著「扶清滅洋」的口號,邊敲著手裡的破鑼,昨兒個運河邊上遇見的那幾個孩子赫然就在裡面,一路走下來,不少人被吸引了過來,跟在後面,助威壯勢,聲勢不小。
看著眼前和那「黃蓮教」頗為相似的把戲,蘇鴻信眉頭一掀,這天津衛的地界,「義和團」乃是以曹福田為首,此人出身清兵,頗有膽識,這些年一直在靜海、南皮、慶雲發展義和團,以前王五給他的書信中,就提及過此人。
可最讓蘇鴻信意外的是,這領頭的他還認識。
卻道是誰啊?
但見那廝生的濃眉虎目,頭裹紅巾,臉上有著一條狹長猙獰的刀疤,上身只穿著件無袖的灰色布褂,解開了扣子,露著精瘦黝黑的胸膛。手中捏著一沓符紙,又蹦又跳,嘴裡念念有詞,沒走幾步,他一抖手,那符紙立馬就無火自燃了起來,引得一片驚呼叫好。
這人的名字他還記得,好像是叫柱子,初來天津時,那個流著鼻涕,被黃皮子嚇得屁滾尿流的青年,蘇鴻信之所以記得清楚,還是因為他爹,死了都放心不下自己的一對兒女。
沒成想,一年不見,他竟然加入了義和團,而且看樣子,還有點地位。
「哇呀呀,看我神功護體,大顯威靈!」
啪啪一拍胸膛,只見柱子兩眼怒瞪,雙手接過兩把鋼刀,刃口朝內,對著自己就剁了下來。
「砰!砰!」
刀刃斬下,血肉橫飛的場面沒出現,反倒像是劈在了金石上,一條印子都沒留下,這一幕可把不少人看的目瞪口呆。
「入我義和拳,能受神佛庇佑,得神功護體,刀槍不入!」
一句話,引得不少人跟在後頭,不光是市井底層,還有一些富紳官兵,上自王公卿相,下至娼優隸卒,幾乎無人不團。
蘇鴻信看著似曾相識的一幕,心頭不由一嘆。
一年的時間,讓他明白了很多東西,他不信這滿城百姓真沒個聰明人瞧出這是障眼法,可很多人明知道是假,偏偏也還去信,那是挑著救命稻草抱呢,對這世道已經絕望了。活著已是奢望,你要跟他們講禮儀道德,那就是個屁,可你要說個神神鬼鬼的玩意兒,保管一個個奉若神明。
放在現世,這是迷封建信,可如今,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他這個後來人,哪有資格去評說對錯。
等瞧著一眾義和團風風火火的走遠了。
「嘖,不得了,那柱子都快成個人物了!」
攤上的老闆看的滿是艷羨,端著包子過來了。
蘇鴻信吃著包子,嘴裡含混的問道:「怎得?老闆還認識他?」
遂見年過四旬的老闆邊揉著面,邊搭腔笑道:「呵呵,客人一定是剛來天津吧,您有所不知,這人年前還是碼頭上扛包的苦工呢,人本分,也老實,還有個姐姐,家裡的爹娘都死了,就由他二叔照看著。可就是他那二叔不是東西,趁著柱子出門,暗地裡要把人家姑娘往窯子裡賣,結果那姑娘性子烈啊,死活不從,一頭撞死在了牆上,唉!」
說的有些唏噓。
「等柱子下工回來,他姐屍首都被燒了,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那柱子一怒之下愣是把他二叔一家打殺了個乾淨,全都剁了腦袋,最後投了義和拳,說起來,也算是位豪俠了!」
蘇鴻信就坐那一言不發的吃著包子,等聽完,才擱下錢,抹了抹嘴,轉身離開。
呂祖堂。
這地方臨近南運河。
蘇鴻信一路過來,已是發現不少人都往這邊趕,男女老少皆有,一個個比趕集還熱鬧,議論紛紛,鬧哄哄的,等他到的時候,天色都亮了不少。
不等過去,只見人山人海,呼喝四起。
竟然是在演武,一群人都在殿前的月台上耍拳演武。
這領頭為首的,赫然正是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