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凌晨丑時,正是人熟睡之時,南京城通濟門的城樓上,幾個昏黃的燈籠,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晃。
城樓下方的護城河裡,水花輕微響動,三個腦袋從水中帽出來,濕漉漉的身體爬上岸。
「博安兄,你真專業,以前從過軍麼?」何文成將嘴裡呼氣的竹節收起。
趙銘露出得意的神情,臉不紅心不跳的瞎編道:「薩爾滸後,建奴數次破口,那一年他們屠了濟南,師父下山,留我守著道觀,我問師父何時回,師父說盛世便回,我又問,那回不來呢?師父答,那便不回了。後來師父果然沒回來,我就下山了。我的本事都是師父教的。」
這個故事是趙銘以前聽的,現在套在自己身上,別人在問他家裡的事情時,他就可以說從小上山,搪塞過去。
趙銘隨便一說,一旁的何文成卻被感動了,「盛世天下佛門昌,道家深山獨自藏。亂世菩薩不問事,老君背劍救滄桑。博安兄你師父是哪一派·····」
又吟詩,你大爺的,趙銘現在真是有點煩他了,我隨便一編,哪裡知道哪一派,你不是為難我嗎?
「別出聲!」一旁鄭森手指向上指了指。
趙銘、何文成立刻噤聲,頭頂一隊打著火炬的清兵巡視而過。
等他們走遠,趙銘當即道:「方才在護城河那邊時,看見他們巡視過去,現在又巡視回來,間隔大概一刻鐘。看來建奴防守確實不算嚴密。」
南京六朝古都,繁華錦簇,關外來的悍夷,一入南京就忙著搶劫作惡,這個巡邏頻率,還有巡邏的人手,可以說防守很鬆懈。
清軍敢於這麼鬆懈,並非沒有原因。
明軍實在不堪一擊,而就算是不堪一擊的明軍,南京周圍也沒有了。
現在明朝江北四鎮兵,三鎮兵馬投降,只剩黃得功在蕪湖,多鐸一入城得知弘光帝跑向蕪湖,便派遣和托、劉良佐領兵去追,南京周圍已經沒有明軍,他們自然可以驕狂,因為根本沒有對手。
趙銘看向兩人,對鄭森道:「大木兄,我們兩人上去。」然後扭頭吩咐何文成,「長庚兄就留在下面接應。」說著趙銘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萬一我們被發現,你就跑吧。」
南京城牆高大,何長庚細胳膊細腿的,自然爬不上去,鄭森練過些功夫,趙銘白天試了試自己的身手,說飛檐走壁有些誇張,但確實非常了得。
說話間,鄭森已經取出飛爪,手掄圓了一甩,便拋上城頭,然後扯了扯,拉起黑布遮住臉,便斜蹬著城牆,慢慢往上爬。
鄭森手腳麻利,很快就上了城頭,然後輕腳跳下。
趙銘心道,怪不得國姓爺膽子大,確實有功夫。
當即趙銘也拉起黑布遮臉,只留一雙眼睛在外,他後退幾步,然後猛然加速,腳步蹭蹭,像跑酷一樣,沖高兩米,拉風得很,帥得沒朋友。
不過他畢竟不是超人,還是一把抓著繩索,順著繩子爬上城牆。
兩人上了城頭,左右一看,城牆上一片漆黑,巡邏的火炬還在很遠的地方,不過翁城城樓和正門城樓中都有亮光,隱隱傳來說話聲。
南京是大城,城門都有瓮城保護,趙銘和鄭森貓著腰,輕手輕腳沿著瓮城往城樓方向摸去。
翁城一轉角,趙銘身子去忽人一僵,然後猛的又縮了回來,對面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是誰?」
鄭森和趙銘臉色大變,駭得心頭狂跳。
這時兩邊都不出聲,過了半響,鄭森覺得不對頭,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便見兩個黑影身子貼著城牆蹲著,腳邊似乎還有一個人影。
趙銘也探出頭,見他們偷偷摸摸,知道不是清軍。
「真他娘的刺激!」趙銘拍了拍胸口,於是輕聲回應,「自己人。」
對方也察覺到兩人不是建奴,低沉的聲音響起,「過來幫忙。」
趙銘和鄭森出來,才看清兩人拖著一具屍體,正是劉成治,原來想要奪回屍體的不只他們這一夥兒。
鄭森激動了,仿佛找到了組織,兩人剛接過來,還未來得急搭訕,城樓那邊卻忽然傳出一陣夾雜著滿語的叫罵,「什麼人!有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