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在商人眼裡,是地占東南會,舟浮百貨通的貿易和運輸中轉樞紐,在將帥眼中,則是枕江臂淮的咽喉要地。當年金軍渡江北還,都曾經留了個渤海人重將名叫大忭的,擔任揚州都統,意圖久據此地。
所以揚州城的城防向來嚴密,駐軍也多。比如鎮江都統司的武鋒、武定、精銳三軍,就有相當部分駐紮在此。城外揚子津和瓜洲渡兩地另外還有大型軍事堡壘和配套的碼頭,隸屬馬軍行司唐灣水軍的大型戰船日常停泊。
在這樣的環境下,楊友能夠調出數百勇士分批潛入城裡,手段著實不賴。此人能走通大宋宰相的門路,從一個落魄來投的北人一躍為新軍統制,是有幾分真本領的。但他縱能入城,為了掩藏行跡,也不得不把人手集中在幾個相鄰的宅院。
數百人,站得密密麻麻,人和人擠在一起,幾名沒有披甲的將士乾脆站到院裡的磨盤上,水井邊緣一圈也坐了四五人。
楊友忽然被射死,立刻引起了院落里眾人的驚恐,而當人群中忽然有人拔刀亂砍,院裡的情形瞬間陷入瘋狂。
密集的人群擠在一起。有人害怕刀劍落在自己身上,拿出全身力氣往後擠,結果把後頭好幾人都撞成了滾地葫蘆,把楊友的屍體推到了一旁。有人拔刀自衛,卻誤傷了身邊的同伴,引起更多人拔刀互砍。
人叢中有人悽慘呼叫:「你們做什麼?你們都瘋了嗎?」
最先發難的一批人沒有應聲。他們在人群中砍出了身邊的空地,又集聚到一處,繼續屠殺。那些放箭射死楊友的弓箭手,也拔出腰間短刀,與他們匯聚在一處廝殺。
這批人本打算強沖賈涉府邸,個個全副武裝,但此刻人和人擁擠得太厲害,連揮刀的餘地都沒有。驟然發難的那一方既然搶得了先手,後手一方的搏鬥技巧和戰場經驗就全無施展餘地,只能眼看著敵人衝殺來的勢頭就如浪潮洶湧。
最外層的人試圖反抗,立刻被殺,暴露出來內層之人倉猝無以結陣,轉眼亦去黃泉,一層層的人不斷屍橫就地,便如一顆帶血的白菜,被撕扯去層層白菜葉子。
人堆里總算有人清醒過來,厲聲喊道:「翻牆!翻牆出去!」
此語一出,上百人擁向後頭東側院牆。身手矯健的,已經雙手攀住牆頭,將自己往上拉拽,可是身體拉到高處,整個人又變得僵硬。
其他許多人壓根沒有注意他,眾人來不及翻牆,簇擁著撞上了牆體。這種窮哥們兒棲身的破宅院不可能牢固,撞了兩下,轟然倒塌。
煙塵騰起,通往隔壁另一處院落的道路打開,楊友的部下們狂喜奔逃。被遮斷的視野之外,隨即傳來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和楊友被射死的時候一模一樣,是數以百計強弓的弓弦震顫之響。
沖在最前方的數十人立即哀嚎倒地,後方眾人不管不顧地奔出煙塵籠罩的範圍,瞬間止步。
隔鄰的這處院落里,早有人馬結陣,虎視眈眈。
此番潛入揚州的行動,本該是機密中的機密,每一個環節都經過了反覆推敲,小心擯除各種危險。就連抵達揚州以後,眾人集結的宅院四周也放了暗哨,確保沒人能發現。
可現在局面如此,明擺著,敵人不僅早就發現了楊友所部,收買或提前殺死了設在外頭的哨探,還在楊友竭力壓服李珏和應純之兩人的時候,悄然無聲的在院落外頭展開部隊!
東側院落里有這麼多的人馬嚴陣以待,南北西三面也定有人馬張網。至少兩千人,或許更多。
誰有這樣的心機?誰會如此處心積慮地對付忠義軍?誰能夠在城裡城外大宋官員、軍隊、地方人物的默許下,調動那麼多人?
奔出煙塵的忠義軍將士里,有個年過五十的老將,早年是個遊方的巫醫,後來跟著紅襖軍的太師李思溫,在紅襖軍中有些見識,有些名望。眼看己方身陷絕境,他越眾而出,揚聲喝問:「今日招待我們的,是哪裡的朋友?我家統制已經死了,你們還要趕盡殺絕嗎?」
對面軍陣里有人冷笑:「你須是老眼昏花了,看不清麼?招待你們的,便是山東的老朋友!」
老將聽得鄉音,心中劇震。他猛然向前幾步,果然在對面的陣列里,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