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姓氏,可莫秉中至死都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是那個名字,已經無需被提起了嗎?
與舊的生活徹底割裂開,從一個名字開始?
還是這個世間已經不配有讓他把名字篆刻其上的意義?
紀墨想了很多,對外,沒有宣告自己姓莫,還被人稱作「墨大師」,問起來,只說以前是當道士的,如此,似乎就能摒棄了俗家的名字。
工作室中還擺放著幾樣等待修復的物件,有一幅字畫,正在陰乾中,另有幾樣東西,玉質的印章一個,瓷盤一個,瓷碗一個,這兩者應是一套,花紋相同,木質雕刻擺件一個,小屏風一個… …將不大的房間擺放得滿滿登登,只留下一條來回的通道。
地面上,各種粉末摻和在防蟲的藥粉之中,每隔兩天,紀墨都會在地上撒一層藥粉,而每天,都會因為處理各種各樣的物品而留下一些不好清理的粉末,灑在藥粉之上,又因為走動帶起的風而互相摻雜。
瓷粉灰白,木粉淡黃淺棕,藥粉也不是純然的白色,如此,地面上,不知不覺就多了這樣的一張毯子,會因為潮濕而黏膩,又會因為新鋪撒上的藥粉而重新乾燥,天長日久,這裡的地面都變了顏色。
對此,紀墨很無所謂,他更喜歡現在的地面,起碼蟲蟻絕跡,心理上就讓人感覺舒適多了。
每天,他都有大半的時間泡在這裡面不出來,外頭的事情就交給徒弟打理。
他收了兩個徒弟,年齡相差不多,十來歲的孩子,卻能夠早早定下心來,在長桌前一坐半天都不嫌睏倦的,對他教的東西,也能盡力去完成,看不出多好,卻也不差了,等到同樣的時間磨練,也許也能達到他的高度。
天分之外的磨練,看似不挑人,對誰都一樣,可天分不同,到底還是有個高低上下的。
紀墨從不以自己為標準而斷人,可若是以莫秉中為標準,未免太過為難弟子了。
所以每次的考核,都只看兩人成績對比,收兩個徒弟的好處,大概就跟二胎的好處差不多,沒事兒可以讓他們兩個做做伴兒,有事兒還能對比一個優劣出來,不至於失去了判斷的依據。
差不多的年齡,幾乎同時入門學的技藝,天然就存在著一種競爭,紀墨的考核大法不過是把這種競爭明朗化規範化了。
知道莫秉中和王魁那一段師兄弟的故事之後,紀墨可不想自己的門下也出現這樣的徒弟,那可真是糟心了。
中午的時候,大徒弟過來叫吃飯,他比小徒弟年長兩歲,看著就穩重很多的樣子,自動擔起了大師兄的責任,做什麼都搶在前頭,也還算照顧下頭,所以紀墨就沒理會他的攬權行為。
院子不大,做飯的卻是專門的廚娘,有能力之後,紀墨就把家務瑣事專門分派了出去,自己不去為之操心,也不讓兩個徒弟為此費心。
「柴米油鹽不可或缺,然為此牽扯過多精力實為不智。」
包子能吃,饅頭也能吃,既然如此,為什麼非要為了吃包子而浪費可以磨鍊技藝的時間呢?
若是可以,恨不得把所有的生理所需都免了,把全部的時間用來磨鍊技藝,在學藝的時候,紀墨以為自己可以當一個機器人,只專注一樣,沉浸其中,自得其趣,旁的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當然那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就會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找辦法分擔出這些必需的事由來,比如說請一個廚娘,或者直接叫外面飯館送飯,早早把外賣的行業催生出來。
「我希望你們都能專心於此,不求聞達,也求溫飽。」
紀墨所收的兩個徒弟都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子弟,富貴人家少有為「技」辛苦的,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就夠了,旁的什麼,「工」字級別的,有什麼必要耗費更多的時間呢?除非是愛好,可這種愛好也不包括修復一些破爛東西。
所以,比起什麼聞達於世,成為某個圈子裡的大師,對他們而言,更實際的就是溫飽。
踏實而樸素,就好像很多人攢了一輩子錢,也不過為買一套房子安居罷了。
至於溫飽基礎上的富足,就不用多說了,看看紀墨如今還能請得起廚娘,就足夠讓兩個弟子安心學習了。
第296章 第 29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