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在地上的陸遠似乎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少頃之後,他懷裡的女人忍不住抬起左手,無力地拍了拍陸遠的手臂,然後眼角帶著一絲柔意的艱難閉上眼睛,默默汲取著那一絲淡淡的溫暖。看著自己懷中一碰就碎的生命,跪坐在地上的陸遠也不忍的閉上了眼睛,暗自將眼眶裡的瑩瑩水汽完全遮掩而去。然後,陸遠再次將女人抱入了懷中,用自己的下巴貼住女人的額頭,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唯恐自己驚醒了懷裡這個沉睡的天使。
這個身受重傷的女人,就這樣永遠地沉睡了,神靈,永遠地拋棄了她。謝金彪等人還呆呆的站著,看著陸遠那安靜祥和的背影,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突然從陸遠身上洶湧而出,猝不及防之間,謝金彪的眼眶就已經被淚水盛滿。他突然有些狼狽的低下了腦袋,用力擦拭著臉上流淌下來的熱淚,但源源不斷滑落的淚水卻根本停不下來。
隱藏在陸遠身體裡的那一絲隱隱綽綽的落寞猶如天崩地裂般浩瀚洶湧,瞬間便狠狠的擊中了謝金彪內心深處的柔軟,幾乎逼的他就要喘不過氣來。實際上,不僅僅是謝金彪,包括匆匆返回來卻一直站在人群之中的姓孫中尉,此刻投射出的視線也深深地落在了陸遠那身影上。現在的陸遠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血泊里撈出來的一般,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臉頰上的血污和污漬幾乎讓人無法分辨五官的線條,只能依稀看到那雙深邃的眼睛。
黯淡的光芒在陸遠的眼底徐徐蕩漾,茫然、迷惘、悲傷、木然,沉寂到堪比黑夜的安靜卻猶如黑洞般將陽光的溫暖吸收得一乾二淨,悄無聲息之間,卻爆發出了驚濤駭浪的巨大能量,猛烈地、殘忍地、直接地撞擊著謝金彪等人的心。孫姓中尉不喜歡陸遠,沒有理由,他就是不喜歡陸遠那份強大的自信和鎮定的從容,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難道不應該夾著尾巴做人嗎?
但他現在卻不能否認,在這一刻,就在這奇妙的一瞬間,陸遠身上迸發出的氣勢是自己決計比不過的。孫姓中尉可以繼續否認,他可以欺騙所有人,但卻無法欺騙自己。抬起頭看看身邊的其他人,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專注地、認真地、投入的看著眼前的陸遠,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響,唯恐自己呼吸的聲音會破壞這片刻的安寧。
懷裡的女人已經沒了氣息,陸遠卻依舊跪坐在原地,愣愣地坐在原地,茫然若失,似乎時間在他的肩頭徹底停下了腳步。「十分鐘,我是說,十分鐘後我們離開這裡。」孫姓中尉故作鎮定的伸手揉著微微發酸的鼻頭幾乎就要失去控制,他慌亂地轉過身,落荒而逃。
謝金彪快步走了上去,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能是放輕腳步,在陸遠斜後方蹲了下來。看著陸遠那微微僵硬的後背,還有一片寂寥的側臉,謝金彪心頭不由就泛起一陣心酸。「……我們該走了,弟兄們已經準備好了。」猶豫再三,謝金彪開始開口了,但卻僅僅只是呼喚了一聲,話語的重量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聽到了謝金彪的聲音,跪坐在地上的陸遠猛地抬起頭來,那種靜謐的情緒仿佛剎那間就被打破了,滿地碎片觸目驚心,「哦……是啊,咱們該走了。」陸遠似乎很快就回過神來,臉上再次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怎麼樣,東西還夠分吧?」
「夠了,好像還有多餘的。」對於陸遠的正常,謝金彪反而有些不太適應,想了想,斟酌著話語詢問到,「你……還好嗎?」
「呵呵。」笑容從嘴角輕輕地上揚了起來,「很好,我很好。」陸遠點點頭回答道,但謝金彪卻沒有善罷甘休,目不轉睛地看著陸遠,那雙碩大的眼睛幾乎讓陸遠無處可逃,這讓他有些無奈,他也知道,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異常。
「我剛才只是在思考一些問題。」陸遠頓了頓,輕輕垂下了眼瞼,眼底閃過一絲黯然,「戰爭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信仰又到底意味著什麼呢?生命的盡頭,在死亡的另一側,是不是真的一無所有?還有……在無數的謊言之中,我們到底應該如何尋找到真相,至少是屬於我們自己的真實。」陸遠那漸漸低落下來的話語,掐住了謝金彪的喉嚨,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謝金彪無法回答陸遠的問題,只能不住的游離著自己的視線,最後只能著落在陸遠懷中那女人的臉上。此時已經悄無聲息的女人躺在陸遠懷裡,是那樣的無助和彷徨,但她臉上此刻的表情卻是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