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搏殺一場,又在北京城來回走了兩趟,早已飢腸轆轆,三個小旗官抓起臘鵝就啃起來。
「慢些吃,又不是在北鎮衙門。」
沈煉細細喝著泡茶,腦海中不斷浮現剛才殺人的畫面,門口吱呀一聲,探進來個頭。
原來是剛才收銀子的那個司樂。
「沈爺,真是得罪的緊,尋了幾遍,坊內樂戶都抽不得身,只剩個孟養(緬甸部落)女孩兒,模樣寒磣了些,怕是不入幾位爺法眼。」
沈煉擺擺手,讓司樂帶人進來。
進來個瘦削女孩兒,一身素雅裝扮,穿了件煙霞色對襟褙子,朝四人行了個萬福。
「叫什麼名字?怎的以前沒見過你。」
「回老爺,奴家喚作採蓮,容貌平平,上不得台面。」
萬曆十一年,劉綎率軍征討緬甸王莽應里,與鄧子龍大破緬軍於姚關以南。
在這場明國對緬甸難得一見的大捷中,明軍俘虜三百多緬甸女子,其中姿色上好者,被劉招孫他義父,親自送到了京城教坊司。
明代教坊司樂戶皆為賤籍,子女不得為官經商種地,世代皆為賤籍,除非有人重金贖買,他們才能從禮部銷戶,獲得自由身。
採蓮便是這批外番女子的後代,自幼便在教坊司長大,早忘了故國風月,說得一口流利大明官話。
沈煉對採蓮微微點頭,他酒意闌珊,低垂著頭,看起來有些疲憊。
荊小旗見這女子身材瘦削,前後都沒啥看頭,便不耐煩道:
「我們沈爺今日煩悶,才來你們這兒,趕緊唱幾個曲兒,沈爺高興了賞你大把銀子!」
採蓮又施了個禮,也不說話,身姿搖曳走到屏風後面。
三個手下又開始啃豬蹄,沈煉灌了口酒,感覺全身疲憊上來,眼皮變得沉重。
忽然,一聲滄桑哀婉的塤樂從屏風後面飄散出來。
曠古悽厲的塤樂如利箭般射向人心,仿佛千萬隻鬼魂在寒夜中哭泣。
塤聲穿入沈煉耳膜,他猛地驚醒,使勁搖搖頭,目光注視著屏風。
三個小旗被這哭喪般的塤曲嚇了一跳,都放下豬蹄,起身就要去揍那外番樂戶。
沈煉攔住三人,口中喃喃:
「這塤聲如此熟悉,仿佛在哪裡聽到過!」
三個小旗愣愣的望著百戶大人,荊小旗一邊擦著嘴角的豬油,一邊怒道:
「媽的,敢敗了大人興致,今日非砸了·····」
沈煉讓他先別說話,塤聲漸漸低沉,沈煉卻是聽得真切。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回憶了很久,他才終於想起。
是半年前劉總兵京師獻俘時,他在午門值守,聽到的雅樂。
沈煉緩緩舉起左手,對著屋內燭火,望見手腕上殘留著殺人留下的血跡,匆忙也沒洗去。
塤聲像魔咒般在他耳邊縈繞,蒼涼哀怨的旋律久久不絕。
醉眼朦朧中,沈煉隱約又看見剛才在駱府上割斷自己喉嚨的女孩。
他盯著手腕上的血跡發了會兒呆,短短半年,自己竟變成這般兇殘,連一個教坊司的樂戶都要對自己心驚膽寒。
三個小旗不知沈煉心意,見百戶大人不讓動這女子,便只好忍受著屏風後面哭喪似得的塤樂,重新坐下,只管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醉意之間,沈煉只覺自己如一葉扁舟,在湍流之中任意漂突,想要靠岸卻是不能了。
哐當聲響,門被從外面打開,外面傳來司樂急切聲音。
「李公子,屋內還有客人呢。鎮撫司的····」
「滾開!」
十幾家丁擁著一個富家公子推門而來。
這公子容貌俊美,一身錦袍,服飾華貴,一看便是富貴人家,他旁邊站出個家丁,咄咄逼人。
「李公子平日最喜這小樂戶,幾次來教坊司都尋不得,今日難得有閒,你們幾個殺才,讓開!」
家丁說罷,便從懷中掏出一大把碎銀,直接扔到屋內。
銀子灑滿一地,桌子菜餚里都是碎銀、沈煉身上也被扔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