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一些被褥,到時候應該會比現在舒適一些。」
聽到這道聲音之後,李英雄不由是微微一愣,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會關心他這樣一個百無一用只是拖後腿的傷兵。
李英雄轉頭看去,卻見到一名年輕男子正蹲在自己身邊,看向自己的目光滿是關切。
這名年輕男子的相貌俊雅,但面色有些蒼白,仿佛是身體狀況不佳,隱隱有些熟悉之感,似乎是在哪裡見到過,他的身材修長卻不強壯,氣質也過於文雅,又穿著緋色大袍,應該是一位品階不低的文官,但頭上並沒有戴著烏紗帽,腰間也沒有佩戴區分品階的綬帶,讓李英雄一時間無法辨明身份。
這名年輕男子,自然是趙俊臣了。
其實,李英雄在此之前就已經注意到了趙俊臣巡視營帳的腳步聲,也見到趙俊臣偶爾會與一些尚未休息的傷兵輕聲談話,只是趙俊臣的動靜不大,似乎是不希望打擾營帳內的傷兵們休息,李英雄的心情也是萬念俱灰,所以就沒有在意趙俊臣的這些舉動,直到如今趙俊臣出手攙扶於他,他才發現了趙俊臣的不同之處。
李英雄愣愣打量了趙俊臣片刻之後,終於回過神來,問道:「多謝這位貴人援手,敢問您是……?」
趙俊並未回答李英雄的詢問,而是反問道:「我剛才在帳內巡走了一圈,只見別的傷兵們大都已經睡下了,有些人即使是身上傷勢疼痛難忍,但也在閉目休養,唯有你一直都睜著眼睛面現憤慨不甘之態,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若是因為身上傷勢的事情,大可不必感到悲憤,這一次軍中的撫恤與賞銀皆是要遠遠高於過往,哪怕是你傷勢較為嚴重,這筆銀子也足夠你今後娶妻置產了,活下去絕非難事……如今傷兵營的環境固然是有些惡劣,全都是軍中主事官員的疏忽,但很快就會改變的……」
聽到趙俊臣的寬慰與詢問,李英雄只覺得心情愈加淒涼,慘笑道:「難事?我的處境又豈是『難事』二字可以表述?再難的事情總也有辦法解決,但我今後可該要如何是好?」
自從受傷之後,李英雄就被人丟棄在傷兵營內不聞不問,可謂是處境悲涼,只是李英雄的性格堅定,哪怕是心存死意也沒有表現出軟弱之態,但如今見到明顯是地位不低的趙俊臣溫聲細語的寬慰自己之後,或許是終於有人可以傾述,李英雄竟是漸漸無法控制情緒,表情漸漸猙獰,聲音也越來越大。
只見李英雄舉起了自己失去大拇指的右手,說道:「看見了沒?我的拇指被韃子砍斷了,沒了這根指頭我今後要如何揮舞刀槍?今後別說是建功立業了,連保護家人都做不到了!十多年的苦練武藝,全都白費了!所有志向也都成了笑談!
我的堂弟李大虎,也在鎮寧衛城戰場上被蒙古人殺了!就在我眼前不遠處被殺了!我撲過去想救他,結果就被蒙古人的戰馬撞飛了,胸口斷了好幾根肋骨,骨頭斷了不要緊,但人已經死了,我要如何向他的家中老母親交代?他的家中老母親得了肝病,一直都是勉力維持著,一旦得到了噩耗堅持不住了可怎麼辦?
我從前是方總兵的私兵,算是待遇優厚,還可以出手照顧,但手指斷了之後就像是死狗一樣被人拋棄了,到時候就算是想要照顧也是有心無力,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家人死絕不成?」
說到這裡,李英雄的虎目之中已經有淚水滑落,原本是鐵鑄一般的漢子在這一刻顯得無比脆弱,帶著哭音說道:「我這哪裡是斷了一根拇指?分明是斷了命根子!軍中的那些撫恤與賞銀就算是如數發下,難道還能讓我的指頭重生不成?銀子就算是再多,能換回我堂弟的性命不成?沒了命根子,我從今往後怕是要生不如死,哪裡是銀子可以補償的?」
因為李英雄的聲音越來越大,卻是驚醒了帳內的大部分傷兵,所有傷兵都是驚疑的看著趙俊臣與李英雄二人,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
見到這般情況,趙俊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趙俊臣這次前來傷兵營巡視原本只是為了造勢作秀,但他見到傷兵營的惡劣環境之後,又見到營內的傷兵們大都已經在痛苦疲憊中艱難入睡了,卻是少見的良心發現,認為自己不應該為了一場作秀而去折騰這些傷兵,他巡察傷兵營的時候也一直是儘量減輕不必要的動靜,偶爾與醒著的傷兵交談也是輕聲細語,就是為了儘量不去打擾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