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銳氣進取、雖然有點摳門、但卻披荊斬棘無所畏懼的東印度公司了。而是一個無數股東盯著分紅、任何政策都可能影響股東不滿的腐朽的東印度公司。
況且,這種危險只是一個可能,而且可能性現在看來很小。
但他還是將自己的擔憂,與使者說了出來,詢問大順這邊是否有什麼可能的動向。
那個一路從京城回來的人告訴總督,這一點完全不用擔心。
「總督大人,實際上中國朝廷里大部分官員都沒有擴張的欲望。而作為支持擴張的領袖人物,中國的前海軍大臣劉鈺,已經失寵了。」
「失寵?你不是說他獲封為侯爵了嗎?」瓦爾克尼爾有些不信,之前的交流中他就很在意那個狂熱的「愛國者」,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尤其是聽到從伯爵升為侯爵後,這種不踏實更甚。
然而那個使者笑了笑道:「您一定聽說過法國鐵面人在被抓之前,明升暗降的故事。」
法國鐵面人的傳說很多,到底是誰,眾說紛紜。但荷蘭人相信的版本,是法國當時的財政大臣尼古拉斯·富凱。
因為,頂替富凱的,是科爾貝爾,這個人的極端重商主義政策和海軍政策、對荷壓迫、對荷高關稅、標準化手工業思路、以及一些列天才般的海軍制度建設,導致荷蘭人在戰場上自己掘開大堤才保住了阿姆斯特丹、在貿易上徹底退出了法國市場、更是眾所周知的荷蘭黃金時代終結的標誌性事件。
所以荷蘭人相信的版本裡,那個可憐的鐵面人就是被可惡的科爾貝爾搞掉的富凱。
說起這個故事,使者笑道:「太陽王親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尼古拉斯·富凱,從財政大臣的位子上,調為法國高等法院總檢察長。名義上,總檢察長的地位是要高於財政大臣的,而且只有榮譽的貴族才能擔任。」
「把他從財政大臣升為總檢察長,是清算他、並最終讓他成為鐵面人的第一步。」
「放在中國,也是一樣的。劉鈺雖然被封為了侯爵,但卻被調入到樞密院就任樞密院的副元帥,完全失去了兵權。很多人都知道,這是失寵的一個標誌。您應該可以想像到,這個類似於後勤部門的樞密院,更像是一個養老院。」
明升暗降的道理,瓦爾克尼爾當然清楚。
就像是如今他這個巴達維亞總督,如果把他升為亞洲貿易委員會總協調員,理論上地位更高了。
但實際上巴達維亞總督的位子可比那個總協調員強多了。
公司內部的鬥爭,並不比朝堂鬥爭輕鬆多少,熬了這麼多年熬成總督的他,對這種勾心鬥角的事,若只是略知一二,可能現在還蹲在錫蘭修堡壘呢。
「總督大人,我認為您的擔心毫無必要。實際上,據我所知,中國的朝堂上,很多人是堅決反對對外擴張的。因為中國剛剛實行了新的稅收政策,取消了人頭稅,大部分稅收都和土地掛鉤。」
「而您也清楚,中國的商人毫無地位,成為官員的都是土地主,對外擴張對他們而言毫無益處。相反,取消了人頭稅,大部分的稅收都和土地掛鉤,對外擴張需要花地主的錢,但取得的利益卻和地主毫無關係。」
「商人在他們的朝廷里,就像是幾百年前歐洲的猶太人:如果朝廷缺錢了,就從商人手裡拿。如果還不起,就驅逐他們。」
「況且,真正的大商人,都是在海關坐等著我們去送錢的。中國太富庶了,他們的商人不需要冒著海上的波浪、缺水、不用吃長滿象鼻蟲的麵包,就能源源不斷拿到白銀和黃金包括我們荷蘭在內,難道有任何一個東印度公司可以獲得對中國的貿易順差嗎?」
瓦爾克尼爾點點頭,心想這倒是。大順內部各方利益的糾葛,他也很容易理解。
現在七省各自為政,大商人們都在爭取一件事:通過高累進稅退稅政策。又比如巴達維亞拒絕非公司員工的荷蘭人前來定居和貿易,這都是利益糾葛,而且都是可以在議會裡擺在明面上說的。
考慮了一下這幾年對華貿易的經驗,瓦爾克尼爾總算是徹底放心。
那麼,這樣看來,天朝的皇帝為了拯救他們的「教友」,主動替他們繳納人頭稅,這應該是一種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