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二章 短暫當人(下)
皇帝這是提前準備了個台階。
真要是到時候不治,便不是皇帝不愛惜黃淮百姓反倒愛惜三千萬兩白銀,而是計劃不夠周密未必能夠實施。
一眾官員也聽出來了,心道這事能不能成還得另說呢。
皇帝找完了台階,就叫眾人散了。
自己只帶著近侍,沿著河堤漫步,四周都是持槍的衛兵,控制各處道路。
劉鈺回了住處,這一次南巡,皇帝特恩隨扈的王公大臣攜帶家眷,亦一起看看江南風光。
田貞儀這時候正在皇后那邊,她們這些女人每天都要去皇后那隨侍,估摸著還沒到點,應該還沒回來。
前腳剛回住處,後腳皇帝身邊的近侍就來了。
「國公,陛下要國公過去,一起沿河堤行走,且觀這黃淮水。另叫國公帶著紙筆賬目。至於什麼賬目,陛下也不曾與我說,只說我一說,國公自然明白。」
劉鈺心說自然是關於錢的問題,應道:「知道了。陛下只召我一人?」
「陛下還召見了廖大人。自是關乎治淮一事。車馬就在門口,國公還是快些將那些賬目之類準備好,這就過去吧。」
「是了。」
翻出一個箱子,將箱子遞過去,自有人提著。
一路到了河堤處,皇帝還在那看水發呆,水利官員廖寒輝站在身後數尺之外的地方,也不說話。
待劉鈺到了,皇帝沒有立刻提治淮的事,而是對著河水發了發感慨。
「前朝武宗,曾游江南,據說是在此落水,染上了重病。回京之後不治而亡。」
「算起來,當年武宗接見葡萄牙使團,更留通譯火者亞三在身邊。這正德皇帝,也算是做天子裡,最早懂拉丁語系的那個吧。」
「當時葡萄牙人已經入了南洋,按說這火者亞三也是在馬六甲見識過葡萄牙火器的。你說,當初正德皇帝知不知道西洋火器犀利?」
「朕覺得,正德皇帝既有親征之舉,必是知兵的。火者亞三能得恩庇,便說為了投其所好,也該多說軍事才對啊。」
「其時史載,便有巡海官員言:葡萄牙火銃之烈,自古兵器未有出其右者。按說,應該是知道的吧?」
正德年間的事,距今已經二百多年了。過去的都已成了歷史,正德皇帝大概就是在這附近落水的?
劉鈺也看了看河水,聽皇帝這麼問,便道:「莫說過去的事,便是現在,人心又哪裡能猜出來呢?若想贊正德皇帝,或可說其學習葡萄牙語,正是為了南洋、為了火器。只是,落水染病,終究沒做,對他反倒是好事了。」
「畢竟,若是沒做,便叫人遐想無限,多半想,若是其活著、做了、該如何如何。」
「太宗皇帝昔日與集賢會田兵會師於羅霄山時,曾言:人最寶貴的是生命,這生命屬於每個人,卻只有一次。要抓緊時間趕快去做要做的事,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疾病,或者一個意外的悲慘,都會使生命中斷。是以百年太久,只爭朝夕。」
這話雖然是太宗皇帝說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話的一部分,但真要是想要整劉鈺的話,這話就可以定性為「詛咒天子」。
不過皇帝這時候一點都不想整劉鈺,聽到的自然就是劉鈺勸諫他「別磨磨唧唧,趁著壯年,趕緊多干點事」的意思。
皇帝只笑了笑,看著濤濤河水,也念了一段詩詞,只有一二句。
「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昔年秦王獻忠身死,太宗皇帝與令祖入川,見雪山豪邁,乃做此詞。今日佇足清江浦,見黃淮事,才明白其中真意。人,或為魚鱉。千秋功罪,誰人評說?」
這也是為數不多的李過抄的詩詞,不過這詩詞還是被改動了的,全篇真能拿出來的,也就剩下這麼一句了。
和原作相比,其改動的部分,單從立意上說,也算是挺巧妙的。
前半闕,並沒有飛起玉龍三百萬,惹得周天寒徹這樣的句子,而是化成了一些褒讚的句子。
立意就非常容易懂了。
借雪山代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