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是不同的。
大順是個國。
義大利也……呃,當然,此時並不存在義大利,況且就算是說此時存在義大利,那麼義大利這個國的國內貿易,距離上最多不也是「濠州人士去東京城販棗子」的水平嗎?
也即是說:大順國內,是因為地理條件、運輸水平、交通工具的限制。使得大順在原則上,過去在國內是自由貿易的,而且是在整個歐洲都算是非常嚇人的資本自由——買賣土地,毫無限制,產權清晰,土地上幾乎沒有亂七八糟的封建權益,什麼養鴿權、狩獵權、拾穗權什麼的,全都沒有。你有本事拿到地契,《大順律》就會保護你的所有權,至於你怎麼拿到的,這個基本不管。畢竟說,《大明律》、《大順律》都有對最高利率的限制為年息36%,但是九出十三歸之類的花樣層出不窮,也壓根管不明白、管不了。
而在歐洲,是地理條件、運輸水平、交通工具都合格,畢竟國土也不大。但是,封建勢力、商人行會、區域寡頭、封建法等等,使得連「國內糧食的自由流通」,都需要弄出一個非常激進的學派,來解決這個問題。
這裡再說一遍:《國富論》,不是對英國現狀的總結,而是對英國現狀的批判。
同理。重農學派,也不是對法國、義大利現狀的總結,而是對法國義大利現狀的批判。
《國富論》不是在說「我來解釋下為什麼英國這麼富庶」。
而是在狂噴「英國再這麼搞遲早要完」。
甚至於,他在介紹北美的一些大商人成功的時候,故意隱瞞了這些成功大商人和政府合作、走私、私掠、海盜銷贓、壟斷權等事實,而是扭曲為這就是自由貿易的成功。
因為是黑的,所以才呼喚白的。
而不是後來,我是黑的、我牛叉,所以黑的才會牛。
破除了這個思想鋼印之後,再看大順和歐洲的情況,也就明白二者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啥了。
義大利和法國的問題,是過去的封建制度、區域性地方勢力,數百年的歷史因素,使得他們明明具備了「國內統一市場」的條件——義大利的地中海運輸、法國的勞役修公路,把糧食從巴黎運到阿爾薩斯,根本不存在一個地理和運輸條件的難題。把糧食從巴黎運到阿爾薩斯,不是把江南米運到甘肅去救災緩解糧價,這兩者雖然都是「國內」,可距離上的差別可大了去了——所以,他們具備了物質基礎,卻還欠缺社會意識、也欠缺這種消除國內地方勢力促進國內統一市場的施政手段、政治構建。
社會意識,落後於社會存在。
而大順是反過來。
因為火輪船、鐵路、海運的發展,使得大順原本在地理上並不具備的一些條件,現在具備了。而大順這邊,自始至終對於國內市場,並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區域性限制,在政策上並不存在,過去沒有只是因為地理條件運輸條件導致的。然而伴隨著新技術的應用、火輪船鐵路的發展,使得大順不得不面臨許多之前並不存在的問題。
這裡到底是什麼意思?
因為重農學派的啟蒙,以及他們的「思想」上的革命,使得法國出現了全國性的饑荒混亂。
而因為他們的物質條件,實際上已具備出現這種全國性的混亂的基礎。
但在意識上,還需要啟蒙。需要理解啥叫私有制、啥叫自然秩序、啥叫國內的自由貿易。
所以,在法國,是「辭藻勝於實質」。
法國為什麼之前沒有出現過現在這種類型的全國性的混亂和麵粉戰爭?
因為之前,光是和麵包、商會、城市麵包行會、區域封建等相關的、穩定麵包價格的法令,就有七八十條啊。
為什麼會出現全國性的混亂?
重農學派改革的第一步,就是打破地方的各種區域性法令、行會、壟斷,用糧食做自由貿易自然秩序的樣板。
因為豐收地區的底層,也不想讓本地的糧食往外運,這會導致糧食漲價。
所以,饑荒的地方,囤貨居奇,老百姓反對;豐收的地方,囤貨收購,拉高糧價,老百姓還是反對。故而才出現了法國之前壓根沒經驗的全國性的糧食問題。
終章 九三年(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