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種忽悠的前提,是因為朝鮮國在朝鮮半島。
劉鈺就沒辦法用同樣的道理,跑去甘肅、陝西等地說。因為說了等於沒說,南洋再多的糧食也運不到甘肅;可別處的糧食,走海運真的能運去朝鮮國。
第一道障礙破除不了,後面忽悠他們北邊挖煤南邊種棉,就不可能。
這句看上去不起眼的話,實際上就是在重塑權哲身的世界觀。
松蘇地區,用不著劉鈺來重塑這個世界觀。
因為明末時候,松蘇很多地方就已經純粹是不種糧食,賣布賣絲綢買糧食吃了。
就像是完全不需要告訴中原地區的人,春種秋收,種地能吃飽;但要是去那些追逐野牛為生的印第安部落,說春種秋收才是最效率的生存方式,他們肯定覺得這不扯犢子嗎?
現在朝鮮國的情況,是剛剛從當年的戰亂中恢復過來,農村剛開始出現高利貸、土地私有制傾向、剛出現統一的全國市場、商人階層因為「全部賦稅折色為米」的制度才發展起來沒多少年。
讓他們去讀《周禮》中的經濟部分,絕對比讓他們去讀《國富論》,更容易理解。甚至於讓他們讀讀《管子》中的經濟學部分,估計可能都不能完全理解,多數只能憑空想像輕重術到底是什麼玩意。
這是經濟基礎所決定的。
有時候,眼中的世界到底什麼樣,會決定很多事。
正如歷史上朝鮮實學派的兩大派別。
歷史上星湖學派這輩子都沒去過中國,而且政治上不得志,大部分時間都是農村地區的半流放狀態,目睹的都是農村的苦難,所以星湖學派的改革側重點,在於復古、土改。
而利用厚生派,發起者作為貢使去過中國,見識到了更大的世界,政治上雖不算太得意,但終究實在經濟最發達的首都圈城市生活,所以他們學派的改革側重點,是工商業。
但現在,情況反了過來。
星湖學派的人,一群光腳的,悄悄往松蘇地區跑看看世界繁華;利用厚生派的人,是穿鞋的,在官場上還算可以,故而只能走正規路線去京城。
而大順京城和松蘇的經濟基礎,實際上並不比原本歷史上蹲在京畿農村的星湖派,與在漢城工商業發達區的利用厚生派的差距小。
畢竟,北方是大順的統治基石核心,也是當年亂世影響最大、大順妥協度最小的地方,那裡有非常龐大而穩固的小農經濟。
華北,現在當然不是松蘇資本的經濟體系範圍之內。
想要講通這個道理,劉鈺還是採取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辦法。
…………
幾日後,一臉憔悴的權哲身正在為孟松麓送別,也可以說是孟松麓在為權哲身送別。
孟松麓端起酒杯,祝道:「此番,鹿庵兄要去南洋遊歷,我自去極東大洋的檀香山。日後不知能否再見。你我相識不久,但亦算投緣,請飲此杯。」
這杯送別酒,孟松麓喝的壯懷激烈,權哲身喝的五味雜陳。
當下酒杯,權哲身道:「昔日,綿莊先生說,吾國之途,在松蘇。而如今,興國公又說,松蘇不是松蘇,松蘇之大,西至歐羅巴,南抵爪哇洋。興國公言綿莊先生之言,但只在松蘇,看不清楚松蘇的全貌。」
「只緣身在此山中,不見廬山真面目。」
「興國公甚至說,朝鮮國和天朝一點不像,反倒是有點像是獅子國、錫蘭國。無非是這邊叫兩班貴族,那邊叫高維種姓;這邊叫白丁,那邊叫薩拉迦瑪種姓;那邊搓肉桂,這邊賣人參……」
「孟兄可曾去過錫蘭國、高浪埠?」
這話,孟松麓都有點沒法接。
說是好話吧,肯定不是。
說是羞辱吧,好像也不是。
至少以孟松麓所知,覺得好像除了都種稻米之外,別的所知也不甚多。
但他大約知道朝鮮國發生的「漢化」和「本地傳統」之爭,也發生過「佛」與「儒」之爭。
故而對這個問題,他也不知劉鈺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好亂說,只好道:「我不曾去過。不過,二者區別我的確不知。但興國公所謂不
第八四二章 多歧路,今安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