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舟十來天總該消停了吧。誰知道九月初一的朝會上,這群貨還能跳出來。
「卿家何人啊?」
朱允炆太陽穴突突的跳著,他生氣了!
「臣,戶部湖廣清吏司郎中李翼。」
藍大褂說起話來,脖子昂的老高,像只企鵝一般。
「哦,朕還以為卿是言官呢。」
朱允炆一挑眉毛,「當年太祖說過,我大明一朝言官不會因言獲罪。朕裁汰教坊司,你便三番五次抨擊朕,既然卿家不是言官,那就別怪朕降罪與你了,來啊,拉出去廷杖二十。」
殿外有錦衣衛進來,拉起鬼哭神號的藍大褂,生生拖了出去,朱允炆的耳朵根子這才安靜下來。
「朝會就是朝會,議的是待解決的事情,而不是陳年舊賬。」
朱允炆掃了一眼大殿,「方卿家,你先說一下關於遼東互市的事情吧,阿魯台部這次看起來誠意不錯。」
「是。」
等大朝會結束,朱允炆剛離開奉天殿,小太監跑過來低語,「陛下,廷杖結束了,那李翼氣絕身亡。」
二十廷杖,打死了?
朱允炆瞬間睜大了眼睛,啞然道,「那李翼,朕看起來不過中年,怎麼會連二十廷杖都抗不過去?」
小太監一哆嗦,跪在地上,「回陛下,奴婢剛才看陛下要打那李翼廷杖時的手勢,奴婢以為,以為是陛下不容,所以才暗中授意錦衣衛的,奴婢該死!」
看我的手勢?
朱允炆頓時懵了,剛才自己不就是揮了下手嗎?就這麼一下,便是要了那李翼的腦袋?
朱允炆覺得自己有些頭暈,一條鮮活的人命竟然是因為自己亂揮手給奪走的?
「你給朕仔細說說這裡面的春秋。」
小太監趴在地上不敢抬頭,渾身戰慄如篩糠,「大臣犯錯,萬歲責罰廷杖,百官不會非議,但是有的大臣不識好歹,冒犯天顏,便是萬歲也不好加罪,自古以來哪有天子受氣的道理,所以奴婢等便私自做主,觀陛下手勢而暗中加刑,陛下揮手便是怒了,錦衣衛廷杖時用的便改為實木,挑身高體壯的大漢將軍來行刑,慢說二十,便是一棍子下去,這群朝臣也斷無倖存之機。
若是當時陛下手攏於袍中,便是留手之意,一頓廷杖,不過皮肉之苦。奴婢死罪,誤會聖意,萬死不辭。」
說完,小太監咚咚的磕頭,幾下便已經血肉模糊起來。
朱允炆頓時明白過來,所謂廷杖,就是一塊擋在皇帝面前的遮羞布!
皇帝想要責罰大臣,大臣又沒有犯可殺之罪,但皇帝就是想殺他怎麼辦?那就只能在廷杖里做文章,這才有了這群近侍察言觀色的機會。
大臣死於廷杖,皇帝和百官臉上都好看,皇帝一解胸中怨氣,聞之只需要惋惜幾句,厚恤即可,百官臉上也過得去,皇帝這不算濫殺朝臣,是那某某某自己身子骨弱沒抗住,你看人家誰誰誰,前幾天三十廷杖還活蹦亂跳呢。
其實大臣們心裡都明鏡,但是這麼做,大家都有台階,皇帝不用擔昏君罵名,大臣死後也體面,得一份厚恤,後世子孫科舉時,大傢伙幫襯幫襯,點個三甲,皇帝也不至於多說什麼。
就還是那句話,哪有天子受氣的道理?
別動不動拿李世民魏徵舉例子,衡量皇帝這份職業的標準是功績又不是人品。
皇帝要殺誰還用的上理由?遮遮掩掩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你就知足吧。
這就是君臣之間的骯髒潛規則。
朱允炆做了那麼多年太孫,朝堂上也呆了小十年,這個潛規則不可能不知道,小太監這麼做,是以為朱允炆在裝傻,要拿他出去頂罪,所以很乾脆的全盤接了過去。
他那裡知道,朱允炆不是裝傻,朱允炆是真的不懂這裡面的彎彎繞繞。
「你說,朕來日如何做才好?」
朱允炆看著這個小太監,問了一句。
「奴婢同那李翼有私仇,適才私通行刑的錦衣衛,這才害死了李翼,罪責皆系奴婢一人,陛下明察秋毫及時發現,仍厚恤李翼,再斬了奴婢的腦袋,朝野皆頌陛下仁義之君,天恩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