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從身邊的匣子裡拿出一封信來,汪孚林連忙起身上前接過。當然,他今天打著的名義是陪著葉家二小姐拜會吳夫人賀年,信當然不急著在這裡拆。而吳夫人這次雖帶著真娘,卻也沒請真娘單獨招待客人,而是就這樣一大家子人攀談了一陣子。末了,她突然詞鋒一轉道:「對了,過年之後,三月末真娘出嫁,我就會帶著無競去老爺任上。他年紀不小了,也該跟著叔老爺好好讀書。老太爺那兒也已經開口允准,家裡有老姨奶奶照應,倒也可以放心。」
汪孚林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教汪無競的話起效了,不禁笑著沖這個族弟點了點頭:「伯母是應該跟去,無競能有叔父教導,更是再好不過。」
小北聽著這樣的話題,忍不住端詳汪無競,見他用無比崇拜的目光看著汪孚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這事不會是汪孚林策劃的吧?很有可能,這傢伙向來都是如此,鬼主意層出不窮,否則爹怎會這樣重視他?
她正這樣想著,冷不丁聽到吳夫人開口問道:「二小姐這次來松明山,是和你娘你姐姐一塊來的?」
「嗯。」小北生怕吳夫人覺得母親和姐姐失禮,趕緊解釋道,「母親本是要親自來的,可因為和……汪家叔父叔母……」
她剛想隨便找個什麼藉口搪塞過去,卻見吳夫人對自己笑了笑,竟是主動幫她圓謊道:「你娘讓你獨自出來應酬,也是想讓你早點獨當一面,這是正理。你姐姐想來也是知道你娘一片苦心,這才沒跟來。好孩子,真娘出嫁之前,你不妨常來常往,她之前一直都誇你爽利可親。」
小北和活潑可愛的汪二娘汪小妹倒更合得來,只覺得真娘太悶太靦腆了些,此刻聽到人家還誇讚自己,她頓時大為不好意思,連忙欠身道:「是我該學學真娘姐姐的沉穩才是,娘和姐姐老說我太不穩重了。」
說到這裡,她突然感覺到身側射來了很扎眼的目光,分明是汪孚林,哪裡不知道他那是在笑話自己。雖說恨得牙痒痒的,可當著吳夫人的面還不能露出來,她只能裝作毫無察覺似的繼續說道:「聽說真娘姐姐一手好女紅和廚藝,女紅我素來沒天分,倒是廚藝想要多討教討教。」
真娘哪像汪孚林那樣臉皮厚,聽到人家稱讚自己,慌忙解釋自己不過會做幾道點心,可終究拗不過吳夫人笑著要留小北在家中住幾天,她方才順著母親的口氣答應了下來。儘管汪孚林對此有些意外,可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准未婚妻能有一手好廚藝,無疑是他喜聞樂見的。不但如此,當告辭離開時,他還輕聲嘟囔道:「多學點,以後我想吃什麼可就指著你了!」
「吃貨!」小北對於汪孚林的吃貨屬性,那是再明白也沒有了,要知道,她和葉明月以及汪二娘汪小妹許薇,至今還持有西冷橋畔那家樓外樓的股份,而股份來由雖有各種因素,可歸根結底,也是因為汪孚林愛吃。此時此刻,她一面走,一面低聲嘟囔說:「誰學廚藝是為你了?我孝敬爹娘和姐姐不行嗎?」
「行行,你要樂意學我請一百個大廚讓你去練手。」
等到鬥嘴出了松園,把小北送上了轎子,汪孚林一路安步當車回去,卻是直接就拆開了汪道昆給自己的那封信。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沒走幾步就因為信上內容太過驚悚,險些就給絆著了。
上任湖廣巡撫之初,顯得很安靜又或者說很安分的汪道昆,卻突然在過年前舉起了屠刀下狠手,一口氣彈劾了七八個官員。只不過,和蔡應陽雷稽古這樣的巡按御史找文官開刀不同,汪道昆大刀砍向的卻是武將。奏疏一上,首當其衝遭到革職的官員就有湖廣都司的一個掌印署都指揮僉事以及一個參將。雖說這樣的大事,哪怕是事後汪道昆對他一個後生晚輩說,也已經算是很看重的行為了,可換來的卻是他的心驚肉跳。
因為汪孚林完全不清楚,這事是汪道昆自己的主意?還是張居正的授意?又或者是高拱的直接指揮?須知他要是記憶沒問題,高拱和張居正翻臉似乎不遠了……老天爺,汪道昆你還不如不說,我這個年還能過得舒舒服服!你就不能讓我這個巡撫侄兒像人家那樣狐假虎威紈絝一下嗎?
儘管坐在轎子裡,但小北卻不時打起窗簾看外頭,當發現汪孚林遠遠吊在後頭,兩隻眼睛死死盯著手裡的信箋,那眉頭皺得仿佛都能打結,她忍不住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