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親愛的父親,因為不想要忘記反而越來越面目模糊,除了那雙總是憐愛望著自己的淺綠色眼睛和溫柔清越的聲音,凌霄連他的樣子都已快記不清了。
他看著那個眼睛哭得紅腫的自己,終於抽噎著在父親懷裡天真地睡著了。伸出手一次次穿過兩個人的身體,明知無用功還是忍不住想要挽留,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爸爸!
樹下父親抬起了那雙滿溢悲傷的眼眸,剎那間,仿佛正與一遍遍徒勞無聲呼喊的凌霄對視著。
「霄霄——」
黑暗的洪流奔騰著轟鳴而過。
夢境再度如此前每一次那樣破碎。
深藏於記憶中的一幕幕畫面,幻化成無數凋萎的白色花瓣,漸漸在無盡幽寂的黑暗中四散著消逝遠去——
「……好、痛……嗯——!」
從幻夢中被拉回現實,凌霄心底一片空茫。
淺綠的雙眼內有些失焦空洞,倒映著上方陰影籠罩下一角高聳的灰黑色山壁,肩頭胸口一陣陣鈍痛與渾身針刺般的疼折磨著凌霄的神經,無意識地呼痛出聲,隨後是神智與記憶如潮水般逐漸回籠——
對了,他掉下來了。
被那塊從頭頂落下、本來會砸中他與羅勒兩人的岩石撞飛了出去,墜落懸崖被那個恐怖的風旋吞噬,後背好像又掛上了什麼東西,不過那時的他,渾身正仿佛一刻不停地被細小刀片輪番切割,在漆黑一片氣流極速轉動的風旋里已經快窒息了,什麼都沒看清,很快就完全喪失了意識。
凌霄就這樣躺著呆呆出神了好一會兒,想不明白他怎麼竟然還活著,瀰漫全身的疼痛卻越來越清晰,皺著眉咬了咬牙,被眼前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什麼也看不清楚,右手費力四處摸索著想攀住什麼爬起身,而沉重的左手臂與肩膀,此時卻不甘寂寞地傳來了鑽心刺骨的一陣尖銳疼痛。
「……!」
凌霄冷汗都下來了,虛弱地喘了兩口氣,再度咬緊牙關抓住身邊一塊冰冷滑膩又有些微微凹凸不平的岩石想要站起來,這時手下的那塊『岩石』卻忽然動了。
驚愕地僵住身體,『岩石』卻又再度微微起伏了一下,提醒著凌霄剛才絕不是他的錯覺。隨後,一陣溫熱絕不似人類能發出的巨大鼻息聲從臉頰一側傳來,凌霄的第一反應是糟糕了,不知道自己是落進了什麼怪物的巢穴,沒有被那個狂暴的風旋撕碎或者掉下來摔死,接下來卻要變成怪物塞牙縫的點心開胃菜了麼?
凌霄有些自暴自棄地乾脆苦中作樂了起來,腦海里轉著些有的沒的。周圍昏暗的光線這時卻清晰明亮了起來,原來是上方遮蓋的那片巨大陰影緩緩移開了,取而代之的,是從凌霄手下脫離並高高抬起、看不清全貌的一個碩大的橢圓形黑色頭顱,頭顱上滿布著光滑閃亮的巨大黑色鱗片,而一對比凌霄整個腦袋還大的黑褐色眼珠此刻正盯著他——
一動不敢動地愣愣與之對視了好一陣,有些後知後覺,凌霄終於發現對方似乎並無惡意。相反,那對巨大的深色眼珠內正泛著溫和又隱忍的光芒,已經半撐起身的凌霄不敢移開視線,直到他試探著,小心翼翼費力站直了整個身體,對方也只是那樣安靜無聲地看著。
「那個……你好。」
話說完凌霄就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瞧他都做了什麼蠢事,對方再怎麼友善也不可能聽懂泰拉人類的語言啊。正這樣想著,對面那個大傢伙卻忽然再度噴出了鼻息,似乎是對凌霄方才問候的回應。
「你、你能聽懂我的話麼?」
這一刻凌霄忘記了周身的疼痛,激動得有些聲音發顫,而上方,俯視他的那個包覆著剛剛手底下那些摸起來冰冷滑溜黑色鱗片的巨大腦袋,這時候低垂下了一些,輕輕友好地蹭蹭凌霄的身體。
被蹭得身體微微側轉的凌霄,這時反倒冷靜下來,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細細回想了一遍,他再度試探著開口:「請問……是你救了我嗎?」
被巨大的落石撞飛出去的那一刻,身陷在風旋里那時背部好像碰撞掛上了什麼東西,難道就是眼前這個大傢伙?
巨獸再度噴出鼻息,似乎是做出肯定的回答,隨後又蹭蹭凌霄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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