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永寧關,神將府邸。
一間裝潢尋常的房間中,一位男子掙扎著想要從床上站起身子。
但他似乎有些虛弱,這讓他本就白淨的臉色愈發蒼白,而嘴唇上的猩紅也顯得尤為不正常。
這樣對尋常人來說很是簡單的事情,落在他的身上卻顯得尤為困難,他不得不伸手扶住床頭,方才支撐起身子,但還不待他邁出腳穿上床底的那雙馬靴。他便用盡了氣力,又跌坐回穿上。
身子與床撞擊所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屋內正趴在桌椅上休息的人兒。
她抬起了頭,是為女子,二十出頭的模樣,一派婦人打扮,很是漂亮。
「你這是幹嘛?大夫說過了,你的身子還需要再修養一段時間。」那女子見狀趕忙上前,將被男子撩開的被褥再次蓋在他的身上。
但男子對於女子的言語中的關切之意卻猶若未聞。
「蠻軍今日可有叫陣?」男子問道,聲音細弱遊絲。
「每日都來。」女子聞言,有些沮喪,但還是寬慰道:「但邊關自有紅玉姐姐照料,你無須擔心,好生養病才是正道。」
男子聞言,沉默了好一會,然後忽的轉頭看向女子。
這樣直勾勾的打量,自二人成婚以來從未有過,讓女子的心底莫名有些慌亂,她的臉色一紅,下意識的便撇過了頭,不敢對上男子的目光。
「過兩日,我差人送你回長安吧。」男子忽的說道。
女子聞言一愣,她臉上的神色變幻,最後咬了咬牙,有些倔強的搖了搖頭。「你是我的夫君,你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男子苦笑,「永寧關,守不了多久了,你不必在此陪我送死。怎麼說你也是司馬詡的女兒,到了長安,他自然會保你平安。」
女子終於在這時轉過了頭,看向男子。他臉色那般蒼白,可神情卻又那般冷漠。就好像這世上再無半點東西能觸動他的心神。
「我說過,你是我的夫君,你在哪,我便在哪。你若是死了,我也決不偷生。」她如此說道,聲音堅決。很難想像,像她這般柔弱的女子,能說出這樣的決絕之語。
女子這樣的反應也讓男子一陣錯愕,他繼續勸解道:「回去吧,那個人還在等你。」
女子的身子一震,她腦海中猛然浮現出那個背負猩紅長槍的身影。
想起與他相處的一幕又一幕,想起他與那個少年一同大鬧她婚禮的場景。她的頭低了下去,陷入了沉默。
就在男子暗以為女子已經答應他的話時,女子卻抬起頭,再次看向他時,她向來溫柔的目光里,卻滿是決然。她說道:「我不回去。」
「我已經嫁給你了。我司馬長雪,生是你北通玄的人,死是你北通玄的鬼。」
「我不管,你想著誰,念著誰,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說罷,女子站起了身子,不再去與男子爭辯半句,轉身便走出了房門。
男子有些錯愕的看著女子離開的背影,冰冷的臉上少見的浮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他多少能夠明白女子心裡所想。
在這一點上,她與她其實很像。
知書達理,逆來順受。
所以,她接受了父輩的命令,即使心有所屬,最後卻毫無怨言的嫁給了他。
婚後,隨他來到西涼,雖然在物質方面他自問從未虧大過她,但卻少了夫妻之間的情分,今次算來應當是他與她說過最多的一次話吧。
即使這樣,她亦沒有半分怨言。
但越是這樣看似溫婉的女子,她們的內心愈有屬於自己的堅持。
或者說,她們表面的溫婉,其實就源於她們的堅持——婦德尚柔,從一而終。
像她這樣的女人,自然是從小受此薰陶。
說不上幸與不幸。
男子想到這裡,不由嘆了一口氣。
人活一世,許多人為名聲所累,可到最後,失去了某些東西之時,才會明白,其實這世上有許多東西重於名聲百倍。
他這麼想著,手又伸入了懷中,掏出了那本泛黃的書籍。
無需打開,他早已將那個故事爛熟於耳。
每看一遍,便會心痛一遍,便會想起,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