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你的意,你便打算闖宮兵諫?」李亨面若寒霜地道:「爾欲做天子乎?」
「臣無此意,臣是大唐之臣,絕無兵諫之意。」顧青垂頭咬牙道。
李亨仰起頭,第一次在顧青面前露出了帝王的霸氣,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冷冷道:「顧青,你麾下雖有十萬控弦之士,但大唐終究是李家的大唐,大唐各地州縣,各地藩鎮節度使仍是忠於天子的,你縱然控制了長安城,也不見得能將朕取而代之。」
顧青仍垂頭道:「陛下,臣並無此意,臣所諫者,是求陛下行仁政,布仁德於天下,百姓久陷戰亂,不可再受荼毒,向異族虎狼借兵屠戮搶掠自己的子民,古往今來聞所未聞,陛下此舉殊為昏聵,臣不得不犯顏諫止。」
李亨勃然大怒:「顧青,爾敢說朕昏聵?」
顧青抬眼直視他的眼睛,道:「是的,臣剛才就是這麼說的,陛下若沒聽清,臣還可以再說一次,陛下此舉殊為昏聵,臣必須諫止。」
李亨氣得渾身直顫,連連道:「好,好!果真是大唐的忠臣,朕今日方知忠臣是何模樣,顧青,朕若執意借兵,爾待如何?」
顧青忽然站起身,大殿內頓時一股森然殺意沖天而起,李亨大驚失色,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你要做甚?」
顧青神情冰冷,語若寒霜道:「臣不敢御前失儀,陛下若執意借兵,便請恕臣無禮了,回紇兵若敢南下,臣視為入寇,當領兵拒之。」
「你,你敢!」李亨震怒道。
顧青卻忽然笑了:「陛下拭目以待,看臣到底敢不敢。」
整了整衣冠,顧青朝李亨長揖一禮,道:「臣告退。」
說完顧青轉身就走,留給李亨一道決絕的背影。
李亨盯著他的背影,表情滿是怨毒,牙齒咬得格格響,良久,忽然咆哮道:「來人!」
一身紫袍的李輔國匆忙入殿。
李亨看著他,惡聲道:「馬上派人入回紇,告訴回紇葛勒可汗,請他速速派兵南下,他要的條件,朕……答應了!」
李輔國心中咯噔一下,見李亨滿臉怒氣,不由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葛勒可汗的條件是入都城搶掠三日……」
啪的一聲脆響,一隻精緻的酒盞砸中了李輔國的額頭,頓時血流不止,李輔國卻不敢擦拭,慌忙跪地請罪。
「連你也來教訓朕了麼?朕是天子,朕即社稷!朕說的話便是聖旨,容得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指摘斥責麼?遲早有一天,遲早有一天朕要殺光這些亂臣!」李亨渾身顫抖地吼道。
李輔國不敢多說,磕了幾個頭後起身便欲告退。
李亨又叫住了他:「回來!」
李輔國老老實實站定不動。
李亨咬牙道:「派密使北渡,見史思明,告訴他,他若肯歸降,朕封王裂土,賜他位極人臣,只要他的麾下能為朕牽制安西軍。」
李輔國仍不敢多說一句話,低眉順目地應是。
交代之後,李輔國退下,李亨坐在殿內氣喘不止,表情越來越陰沉。
剛才憤怒之下的兩道旨意是亂命嗎?
李亨是至尊天子,再憤怒也不會完全失去理智。
明知顧青會率兵迎擊回紇,李亨還是派人催促回紇兵南下,從他的立場來看,回紇與安西軍遭遇交戰也不是壞事,或許能消耗掉安西軍的部分兵力,如今只要能削弱安西軍,李亨什麼都願意干。
…………
顧青走出太極宮,心情很沉重。
今日與李亨反目,實非他所願,按他的計劃,叛亂未平之前並不打算與李亨翻臉成仇,這樣對自己,對天下局勢都沒好處。
然而,人算終究不如天算,有些事情突然冒出來,打破了顧青的底線,而顧青不打算妥協。
一個男人無論尊貴還是卑微,至少心底深處應該有一道紅線不可觸碰。
能者的紅線是天下,庸者的紅線是家人老小,這些都應該誓死捍衛,心底里有這道紅線,做人才能堂堂正正,如果連自己都對這道紅線一退再退,一次又一次選擇妥協,這樣的男人無論成就多高,一生都是徹徹底底的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