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吳蠍子此時最怕一個人,那就是葷素不忌、軟硬不吃的硬茬兒張繼賢。眼見整個都察院都跟蒼蠅見了血似的興奮得了不得,每個御史都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生怕別人見到自己的摺子。有的御史連至交好友都斷了,聲稱要潔身自好、金盆洗手、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也不知道他們要金盆洗什麼手,反正御史們見了面也不打招呼,頭一仰,眼一瞪,竟各做各的事。原來合桌在一起的御史,也都自動散開了,中間離了倒有一兩丈遠。還好都察院場子比較大,否則桌案只怕都要擺不下了。
眼見整個都察院烏煙瘴氣的,吳蠍子越加謹慎小心。那日進了都察院,見其他御史都躲得遠遠的,為了探聽御史們動靜,竟去找黃俊商量。黃俊是吳蠍子的同鄉,黃俊來到都察院後,又拜吳蠍子為師,一直被吳蠍子關照,兩人確是莫逆之交。
吳蠍子見黃俊坐在最後一張書案上,走過去,正要搬凳子坐下。黃俊忙用鎮尺蓋住摺子正面,戒備十足地看著吳蠍子皮笑肉不笑道:「吳大人有事?」
吳蠍子見他作態,心先涼了一半,諷刺道:「怎麼?連你也要和我絕交麼?」
吳蠍子原說的是反話,哪知道黃俊竟真的正色說道:「黃俊正有此意!今日當著眾位同僚的面兒,我和吳大人且寫個絕交書。」說罷,起身說道:「各位同僚,黃俊有話說。眾御史知道,我和吳大人原是同鄉,自來都察院後,吳大人也沒少照顧黃俊。今日,我和吳大人恩斷義絕,從此不相往來。眾位同僚。今日特為我和吳大人作證,一旦吳大人犯事且和黃俊沒任何干係。」
吳蠍子一聽,火蹭蹭就上來了。也起身怒道:「口訴不實,我們且立個字據。若明日黃俊被皇上逮了,和吳鳳儀沒半點關係,全是他今日自作自受!」
此時,為了保命當官,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後來竟然大打出手。還是張繼賢出手才算攔住了兩人毆打。此時再看兩人,一個臉上被抓了一塊血斑,那個辮子被拽下一撮。頂戴掉在地上,官袍歪在一邊,要多狼狽就多狼狽。
張繼賢發話道:「吳大人,黃御史,你們這是做什麼?還有個官樣麼?」
吳大人年齡大,打不過黃俊,吃虧甚多。怒道:「奶奶個逑,從不知道黃俊這廝真是個白眼狼,我只恨我瞎了眼,當初還當他是心腹。」
黃俊也還嘴道:「別以為你是都御使就了不起啊,滿朝誰不知道吳大人身在兩黨之中,最是奸詐狡猾。明日保不准皇上就摘了你的頂戴。脫了你的官袍。斬了你的腦袋呢。怎麼?吳大人還想讓我陪你一起死啊?你說說,你也老大一把年紀了。死就死了,我黃俊才三十多歲,正當壯年,豈能陪你殉葬?此時脫離關係最好,省得到時當你的替罪羊。」
吳蠍子氣不打一處來,渾身篩糠一樣抖著,哆哆嗦嗦地走到書案前,舉起狼毫大毛筆,說道:「罷罷罷,我們這就寫絕交書,以後你我二人情斷義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黃俊也跟隨而至,連連說道:「我正要催促吳大人呢,快寫快寫,寫了我好簽字畫押。」
吳蠍子奮筆疾書,寫下兩封絕交書,內容無非是從此形同陌路,互不相識之類的話。最後吳蠍子先簽下自己的名字,又在自己名字上按了大拇指印。黃俊也在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也蓋上自己的大拇指印,最後兩封絕交書,各留一份,作為執照。以後一旦皇上發怒,各人可拿出自己手中的執照,向皇上說明自己和對方早斷關係。
寫了絕交書,吳蠍子氣呼呼地坐在凳子上不發一言。此時,他如萬箭攢心,悲憤異常,人生最大的傷痛莫過於,危難時刻,最親信的人竟然背叛了自己。
張繼賢見他可憐,倒了一杯茶端過來,放在他面前。吳蠍子抬眼一看,竟是平生最大對頭張繼賢。他眼眶一熱,老淚幾乎要湧出來,傷感說道:「老吳平生最心虧的只有兩人,一位是當年八王爺,一位卻是張御史你啊。」
張繼賢見他難過,說道:「老吳你也太多情了些,官場中人,一向如此。老吳縱橫官場這多年,這點小事算個屁?走,繼賢請你喝酒去。」
吳蠍子忙道:「哪能再讓張兄破費?」說著,老臉青一陣白一陣的說道:「老吳扣了你這多俸銀,還是讓老吳請客吧。我們還去得月樓好好喝一場去!」
第0144章 絕教書執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