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擾之。」
這位似醉猶醒的酒客猶似一位一輩子為兒女操碎了心的老父親,明明知道孩子都已經長大,但他還是不肯放手,生怕自己這一鬆手,手裡曾經緊握的某樣東西就會永遠離他而去。
懸在馬車上的曼音鈴鐸隨著車身搖晃著,不時地發出一兩聲脆響,初時吳希夷還覺得這鈴聲叮叮噹噹的甚為招搖也甚為聒耳,但如今他聽習慣了,倒覺得這鈴聲輕靈悅耳,既解乏,又解悶。有時候,清風徐來,撥動鈴心,不期然兩意相投,碰撞出一段纏綿而靈動的鈴音,繞耳縈心,更是讓人回味無窮!
就在這時,那俏皮的鈴兒又發出了猶似燕子呢喃般的一聲低吟,吳希夷提著酒囊仰頭瞥了一眼,默然良久,他沉沉地嘆了口氣:「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九叔我陪你。」
那又愛又恨的眼神里無聲地流露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酸。
祁穆飛聽出了吳希夷的情緒,也聽出了他在極力克制自己的這種情緒。
「九叔……」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其實有些話他很想對這位在情感上如同父親的長者說一說,但也正是因為這種情感,讓他話在心口遲遲難開。
其實祁穆飛也不是沒考慮過將師瀟羽送返姑蘇,就地折返,於眼下的情勢而言,無疑是最安全的選擇。
但他沒有做此選擇。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在素問軒內向師瀟羽許下過承諾,也不僅僅是因為墨塵在吳門打在他臉上的那兩個拳頭,還有他曾經當著這個鈴鐸的面答應過某人的囑託。
「務必把瀟羽帶到她母親身邊,惟有她,才能救瀟羽。」
這是師瀟羽的二叔師清山在師瀟羽生日當晚與祁穆飛說的。
那日他將曼音鈴鐸送至祁門之後,並沒有即時離去,而是一直等在門外,就像之前大呂和師瀟羽相遇時的情形一樣,在一個寂寞的角落裡等候著某個人的出現。
由於事先沒有約定,他在那個冷清的夜裡,等了那個人好長時間。期間他還曾有過猶豫,是否應該繼續等下去?他心裡的那些話是否應該告訴那個人?
等,必須等,若今晚不說,可能就再沒機會說了。
終於,那個人回來了。
他原以為那個人在看到他的身影后會馬上過來見他,可等了好久,那個人還是沒有現身。
難道他沒有發現我?師清山略感失望,正準備起身去親叩大門之時,那個人卻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看著那個人匆忙而疲憊的臉色,他恍然明白了對方姍姍來遲的原因——她又病發了!
基於此,他不得不長話短說。雖然他也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對方未必能夠馬上接受並諒解,但那時的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為了她的諾言,為了他的教訓,為了他的囑託,祁穆飛心中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將師瀟羽帶去九嶷。
就算最後無法見到那位三苗族的女人,但能與她在這波瀾壯闊的人世間痛痛快快地走上一遭,也算不負生命之熱血,不枉此生之情深。就算最後的結局仍難逃一死,但起碼紅塵有你,黃泉有我,天上地下,朝朝暮暮。
不過,像這種同生共死的話,他無論如何都是無法跟吳希夷說起的,因為他發現他眼前的這位長者近些年變得有些多愁善感。
對此,吳六叔黃嬌的說法是,這人越老,就越容易感動,有時候很小很平常的一件事都會讓他熱淚盈眶。
就好比是,去年春天碧蟻堂西院裡那株誤了十年花期的杏花突然紅了,今年秋天在眉壽堂蹦了十五年的黃狗在一天早上沒有任何徵兆的就停止了心跳,今年冬天那隻前年在瑤鍾堂下安過家的燕子自北向南從他眼前飛過……
這一樁樁看似稀鬆平常的小事,卻都讓他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祁穆飛實在無法想像,如果把自己的這番心裡話告訴他,吳希夷會作何反應。這些年,這位長者已經為他們操碎了心,身為晚輩如何忍心再看到他心碎的模樣。
吳希夷見祁穆飛欲言又止,而眼睛裡還隱約涌動著一股像暖潮一樣的暗流,還以為他正憋著什麼感激的話兒,忙道:「你……你,就別跟我說那些肉麻的話了。」
祁穆飛
第二十三章 車外風鈴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