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之中,它們應該算是最靚麗的一道色彩了,裝點著冬日裡最鮮活最悠然的一處生機。
刻下,屋內的燈光臨照在它們的身上,就像雪霽後雲絮中漏出來的一點點疏淡的月光一樣,除了朦朧的微光,全無一絲暖煦的溫度。它們默默地偎在窗頭,似乎已經凍僵,憑著窗縫間漏出來的那點少得可憐的熱氣勉力支撐起孤傲的頭顱,在瑟瑟西風之中苟延殘喘。
忽而,看到屋內的人轉頭過來注視它們,它們頗有些難為情。雖然它們無意偷耳,但它們冒昧的存在,似乎打擾了屋內人的對話,所以它們訕訕地晃了晃腦袋,以示歉意。
吳希夷進門之前就注意到了它們的存在,儘管它們並不起眼,在很多人眼裡或許還不屑一顧,但是吳希夷就那麼巧合地轉顧了一眼。
天越來越冷,四處瀰漫的霧氣也越來越濃。不遠處幾家店鋪門口掛著的燈籠,剛才還依稀可見,現在已經全然看不見了。
「孔前輩真的不回來了?」
杏娘首先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
「他不會回來了。」
「可他腳上那副鐐銬不找祁爺解開,還能找誰?」
「那副鐵鐐不是墨家的暗器,是白雲觀的『拏雲凌霄鎖』,只是仿了墨家十字鎖的樣子而已,那開鎖的鑰匙就是凌雲觀的雲雷鎖。以鎖解鎖,以套解套,是那兩位師兄弟的絕技。」
「你早就識得那人是雲涯子了?」杏娘帶著驚異的目光盯著眼前的那個人。
「他識得我,我不識得他,我只識得那個『拏雲凌霄鎖』而已。」
「那你不告訴孔前輩?」
吳希夷嘴角一揚,道:「他也沒告訴我,他拿了雲雷鎖啊。」
杏娘瞿然一驚:「他已經拿到開鎖的鑰匙了?!」
「要不然他能走?」選擇用這種反問的語氣來回答杏娘的疑惑,吳希夷多少有些自鳴得意,畢竟杏娘的那一雙眼睛並不總會留給他這樣的機會來解答杏娘的疑問。
他輕鬆而從容地信手擎起酒杯,置於眼前,悠然地欣賞著杯中物的顏色,琥珀香濃,瀲灩紅深,這樣的顏色配上少許熱騰騰的霧氛,最是能勾引人的口水的了。不過,吳希夷此刻卻顯得不太著急,還不慌不忙地兀自欣賞起來,猶似欣賞著自己的一件勝利品一般。
杏娘帶著半是欣賞半是嘲笑的眼光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正在為他那自以為是的聰明而自得呢。
對著眼前那杯酒自得了許久之後,吳希夷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那綠天芭蕉跟你說他和雲臻子私下見面這事的時候,你就真的沒有懷疑過他倆?」
「確有懷疑過,但這種事不能光聽一面之詞嘛。」杏娘沒有隱瞞,「而且,如果他們真的是一夥的,那他們倆的見面應該會更隱蔽些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生怕沒人瞧見。」
吳希夷輕捻鬍鬚,微微點了點頭:「這老狐狸處心積慮,終究還是百密一疏啊。」
「不過,這些人用這樣的計謀,確實也夠陰險的。蕭牆釁起,陣腳自亂,到時同舟敵國,還談什麼同舟共濟、同仇敵愾!依著孔前輩的性子,只要我們開口盤問他,只要有一點點懷疑他的意思,他一定會勃然大怒,說不定還會撇下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就和我們反目了。如此一來,你我二人在司馬家的處境可就腹背受敵了。」
「怪不得,你從紅素閣出來,什麼都沒說。」吳希夷不無佩服地向杏娘投過一眼。
棋逢對手,雲臻子應該感到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孔笑蒼這一步棋,是他臨時起意布的一子,卻並不隨意。
若吳希夷對孔笑蒼起疑,那孔笑蒼必死無疑,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與吳希夷同心同德了。
如果吳希夷對孔笑蒼深信不疑,那自己這步棋權當是白走了,終也沒有損失什麼,畢竟雲臻子從頭至尾都沒有把孔笑蒼當成自己的對手,當然,也沒有把他當成自己的隊友。
不過,為了引人入彀,他還在這場戲中安排了一個不可或缺的目擊者。
對於自己所扮演的這個角色,司馬丹一無所知,那時的他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一樣侍立在門口,不敢往裡頭窺探一眼。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