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贗品和白璧微瑕的真品,那根本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一具贗品,就算它再完備、再精巧,那也是不值一錢的廢品。
刻下,司馬丹想著自己當初喜不自勝地抱著這麼一件廢品招搖過市,想著那些圍觀的人在背地裡如何嘲笑自己如何譏諷自己,頓覺渾身難受,猶似嚼了個蒼蠅在嘴巴里,想吐出來,又怕被別人瞧見了笑話,咽下去,自己心裡又過不去。
所以,他只肯承認杏娘的眼光獨到,而不願承認杏娘的「專業鑑定」。
然而,向來不會強人所難的杏娘此時卻有點不近人情,仍然堅持己見,一口咬定這把扇子為贗品。
「司馬公有所不知,這位雲蘿繡娘有一個習慣,凡做針黹緙繡之前,必先以薔薇水盥手。這薔薇水香氣鬱烈,經年不衰,是而,凡她經手的絲線織品都會一股淡淡的薔薇馨香,就算過得數年,這股香味都不會疏淡。」杏娘將那柄緙絲扇推到司馬丹身前,「司馬公若不信,可以聞一聞,我說的是否屬實。」
司馬丹沒有拾起那把扇子,因為他的嗅覺記憶已經幫他驗證了結果。這扇面上的味道,司馬丹早已熟悉,只是未曾想到這股子好聞的香味是這麼來的。
「只可惜,這位雲蘿繡娘十八歲的時候就辭別師父,退隱江湖了,所以她的作品並不多見,不然可以取來做個旁證。」杏娘道。
杏娘這回所言,並非胡編亂造。
當日吳門酒酬之宴,杏娘和沈無煙月下談心,兩個女人聊著聊著,就說到了沈無煙那雙巧手上,由此而自然地談到了沈無煙的師傅雲蘿繡娘。
雲蘿遁世之後,深居簡出,甚少與人接觸,但對沈無煙算是例外,不僅將她一身技藝傾囊相授,還教了沈無煙不少為人處世的道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是沈無煙獲益最多的一句話。
對此,沈無煙心存感激,一直想著要報答雲蘿,但云蘿一直堅辭不受,最後竟不辭而別。由於雲蘿對自己的往事向來諱莫如深,所以沈無煙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也就是在那天,佇望著人去樓空的「無心雲」齋,沈無煙第一次對「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句話產生了懷疑。
「可這扇柄上明明刻的是沈氏的招牌啊?」
「雲蘿是沈子蕃的徒弟,想要偽作這個標識,會有多難呢?」
司馬丹試圖反駁,但杏娘毫不費力地反詰了回去。
望著這柄扇子,司馬丹回想起方才綠天芭蕉也曾言及,她曾於一年前在洛陽見過這柄扇子,還說當時這把扇子素淡無香,全沒有眼前這柄扇子這麼馨香沁脾。後來因為聽說這個扇子是司馬丹兩年前從姑蘇帶回來的,她才慌忙改口稱是自己記錯了年份。不過綠天芭蕉那張偽裝的笑臉和那片刻的凝滯,他還是瞧得出來的,這才是她真正拒絕收下這把扇子的理由。
綜合以上這麼多疑點,司馬丹的內心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
雖然他也會像一般迷信的人一樣對一些神秘的預言缺乏分辨力,雖然他也會像一般的男人一樣對一些好看的異性缺乏抵抗力,但是本質上他還是一個商人,對於詐騙這種事情,他還是有著他敏銳的嗅覺的。
「怎麼會?不可能!不可能!不——」司馬丹無力地抗辯著,嘶啞的喉嚨里幹得冒火。驀地,他那陰沉的瞳孔之中突然發現了什麼,他臉色一沉,疾聲喝道:「是他!是他!是他騙了我!」
「誰?誰騙了你?」杏娘訝異地問道。
「柳雲辭!姑蘇五友柳三爺!」司馬丹怒不可遏地呼喊著這個久違的名字,喊到最後那個「爺」字時,他的面孔變得異常的猙獰可怖,那緊閉的牙關里猶似正在撕咬一塊難啃的骨頭。
「柳三爺!?」杏娘大吃一驚,「這把扇子是你從柳三爺那裡換來的!?」
「哼——我就知道他不會那麼好心送我這把扇子。果然,他是想羞辱我!他們都在羞辱我,他們每個人都在看我的笑話!哼!柳雲辭!你這個卑鄙小人!我用真金相付,你卻用一把假扇來戲弄我!」司馬丹霍地拍案而起,怒目切齒地大罵道。
一個商人的精明與狡詐不允許他把這「千金買假扇」的損失由他一個人承擔下來,所以,他將這贗品之罪轉嫁到了柳雲辭身上。
第二十一章 無心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