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蟬嫣發現它的時候,它就是這個顏色,到了晚上,蟬嫣再次看到它時卻變成了紫紅色,她也是因此判斷出了它的身份與來歷。
看著這堆再尋常不過的香灰,吳希夷半天沒有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想起來讓玉蕊去告知祁穆飛。
初二。落星墩。
枕膝而眠的祁穆飛在燦若錦繡的朝霞中終於甦醒過來。
「浮生暫寄夢中夢,世事如聞風裡風。」烏有禪師送來了新一天的第一聲問候,「祁施主,醒了?」
祁穆飛仍舊沒有睜眼「夢中夢,夢過無痕;身外身,人去無蹤。大師,你說世上真的有懷夢草嗎?」
「千古高唐,十年揚州;梨雲一曲,空桑三宿;傷鱗入夢,白雞破曉。一夕蝶夢,一時惘然。施主,清風如夢,晨曦似幻,你要求那神草,還不若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
聽著烏有禪師那沉澱著歲月氣息的聲音,祁穆飛徐徐睜開了那一雙睡眼。
咦?!不過一夜光景,他怎麼老了那麼多?雙眉垂雪,鬚髮凝霜,這是怎麼了?
祁穆飛摸著自己未曾冷卻也未曾麻木的雙臂,怔忡了半晌,驀地明白了他這一夜柔暖的枕中夢並非美酒所予。
作為一名大夫,他清楚地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已日薄西山。
遠山後初生的太陽才剛剛冉冉升起,不著一絲溫度的朝陽靜靜地鋪在剛剛睡醒的宮亭湖上,湖面上泛著點點溫馨而惺忪的鱗光,鷺點菸汀,鷗渡曲島,碧水在青山的疊影間從容淌過,青山在流霞的輝映中挺拔起來,流霞在碧水的落葉中飄向遠方,大自然奇妙的光與影給這個平凡的渡頭增添了一副清麗而幽渺的景象,而給祁穆飛則只留下了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影子,影子裡的他是那樣的高大、那樣的堅強。
「都說至人無夢,大師你昨晚一定沒有做夢吧。」祁穆飛慚愧地望著他的影子。
「慚愧,貧僧無日不夢。」烏有禪師斂眸回道,枯黃的臉上掛著安詳的笑容。
「大師都夢什麼?」祁穆飛問道。
「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烏有禪師微翕的眼眸中露出一點調皮的光彩,祁穆飛嚴肅地嗯了一聲,他恍若未聞,不知從何處飄來的一瓣紅梅落在了他的百衲衣上,他拈花一笑,侃侃道
「我常夢見達摩祖師拿著他的一隻鞋子追著我打,一邊追還一邊罵我『我教你的是一葦渡江,你怎麼用的是一葉渡江,還是那麼大的荷葉』,我一邊跑一邊跟他說『我那麼胖,一根小小的蘆葦怎麼能站的住我?』然後達摩祖師笑著說『你一個藥店飛龍,還敢說自己胖。』我低頭一看,嘿,還真是,哈哈……」
烏有禪師繪聲繪色的敘述,惹得祁穆飛忍俊不禁。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笑醒了啊。」
「哈哈!」
烏有禪師和祁穆飛一齊笑了起來。不管是對生命的嘲笑還是對命運的嘲笑,這兩個人這次是真的開懷笑了。
「你知道嗎,昨天我又夢到他了,不過這次他沒打我,還請我在菩提樹下吃飯呢。」烏有禪師帶著一種自豪的表情繼續半真半假地說著。祁穆飛依舊專注地聽著,還緊張地問道「你吃了?」
烏有禪師左右為難地思考了一會,就像是在夢中一樣艱難地做著選擇,猶豫了好久,他才道「我當然沒有,那飯菜有毒。不過也是好險,我數了一下,有五次我都差點下箸了,幸好我聽見有人在外喊我,我就學那潁川杜根,詐死而歸,嘿嘿。」瞧他那眼角的得意,還在為他夢中的小聰明而興奮不已呢。
祁穆飛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麼——昨晚夜深人靜之時,有五個訪客出於各種原因到此問候了他,因而攪擾了烏有禪師的菩提宴。
「真是抱歉。那些人擾了大師的清夢。」祁穆飛致歉道。
「施主抱歉什麼,若不是那些人,我可就被毒死了。」
說完,他身子一晃,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生命之花在他的臉上已經枯萎。祁穆飛試圖挽回,但被對方拒絕了。
祁「大師昨晚喝了般若湯,可是達摩祖師不高興了?」
烏「酒肉穿腸過,我都放下了,施主卻還記得。」
第十九章 曉風起夢未了